第26章
晁柠点点头。
对了,外婆的事你跟临勋说了吧?
晁柠含糊地嗯了一下。
晁具卿点了下头,那晚上他过来吗?
晁柠支吾了一下说:他最近碰巧忙,加班到很晚,我让他不用来跟着我们守夜。
行。晁具卿没质疑晁柠的话,明天你外婆下葬,他再忙也必须到场,这是礼数,亲戚们眼睛都看着呢。
我知道。晁柠垂下头。
晁具卿又嘱咐了几句,电话响起,便走开去接电话了。
晁柠靠着墙壁放空了一下,才走回病房。
寂静的夜,孑然身影,晁柠独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睁着眼守着外婆。
刚才父亲将母亲拽离病房出去透下气,她便一个人留下。
夜深人静,人无困意下,便容易沉湎于平日刻意埋藏于心底的事中,她在想此时大西洋的彼岸,他在干什么?他夜以继日投身在实验中,孤独吗?
他曾经回答过她关于是否孤独的问题,他说可能是太过孤苦,孤独这个词对他来说显得矫情,他自幼失去双亲,穷苦了二十几年,挣扎了二十几年,步履维艰地走到今天,遇见她后才算脱离孤苦。
后来他为了理想坚持留在美国,不惜跟她分开,她质问,你是忘了孤苦的滋味了吗?他摇摇头,很理性地说,没有忘,但是从实验室给他的待遇来看,他知道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生活穷困潦倒了。她便嘲讽,很好,不会再孤苦了,终于有机会感受一下孤独了。
对于他的选择,她生气,她愤怒,她悲伤,可她无可指责。
他也许就是看准了她爱他的深层缘由,她爱他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她爱他苦行僧般的自律,对科学的痴迷,她爱他不染世俗延迟满足感。
所以,至今仍无法割舍。
晁柠猛地哭了起来。
她泪水决堤般止不住地流,哭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
直到突然间有个人抚着她脑袋,将她拥住。
晁柠脸贴着来人的腹部,她诧异仰起头,挂着泪,看到易临勋低垂着的脸,她陡然怔了一下。
易临勋目光深而晦暗地凝视着她,当他以为她会擦干眼泪,平缓情绪,不着痕迹地拒绝他的安慰时,晁柠突然抓着他衣角,头深深偎着他,又抽泣起来,他身体不由地僵了一下,随之一丝隐秘的欣喜掠过心头。
他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晁柠哭停了,仍埋头在他腹部,她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已经能隐隐看到他腹肌的纹理,晁柠索性拿他衬衫当纸巾,胡乱地蹭了蹭,蹭完后张手搂着他腰,脸贴着他。
她现在需要一个依靠。
易临勋一动不动,由着腻湿、潮热的感觉在腰腹积聚,蔓延全身。
一坐一站,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当穆琼和晁具卿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一时惊讶地愣怔在原地。
易临勋率先看到了岳父岳母,稍稍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爸,妈。
晁柠闻言连忙放开他,难为情地低了低头。
临勋,你什么时候来的?晁具卿先反应过来,忙问道。
易临勋略微一顿,抬手看了看表,来了应该有半个多小时了吧。
嗯。晁具卿兀自点点头。
房里四人一时都没话,晁具卿摸摸裤袋,掏出一包烟,临勋,陪我到外面抽根烟吧。
好。
晁具卿先走了出去,易临勋看了一眼晁柠,才跟出去,经过穆琼时停下脚步,说了声妈,节哀顺变。
穆琼情绪已经稳定了,她点点头,柔声对女婿说,去吧。
易临勋接过晁具卿递来的一根烟,晁具卿亲自给他点燃。
两个男人站在护理院大门台阶上,默默地吸着烟。
晁具卿很快就抽完了一根,又拿出一根续上继续抽。
柠柠外婆一走,我跟你岳母从此上没有老了,人生只剩归途。晁具卿叹声感慨,我一想到过个二三十年,柠柠也要面临送我们走,就挺心痛的。
爸,还远着呢,别想那么多。
晁具卿又叹了一下。
又抽完一根,见易临勋一根还没抽完,你不常抽烟吧?
易临勋点点头,抽得很少。
晁具卿点头赞许,没有烟瘾很好。
两人又继续默默站了会儿,易临勋陪晁具卿抽完最后一口,返回病房。
晁柠去洗了把脸,除了眼眶仍红红的,神情已恢复。
刚刚穆琼反过来安慰她,母女两说了挺多体己话。
见丈夫和女婿回来了,穆琼说:临勋,你带柠柠回家休息吧。
晁柠不依,妈,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这儿陪外婆。
再过个半个钟头你舅舅他们就来了,赶紧回去吧,睡一觉明早还有一堆事呢。穆琼劝道。
易临勋走到晁柠面前,轻轻拉了下她胳膊,走吧。
第22章 说好的不试探
夜深露重,晁柠跟易临勋并肩走去停车场。
上了他的车,他启动准备要走,晁柠说等一等,我们聊聊。
易临勋默了好一会儿,抬手重重按下引擎,车子熄火,车外车内顿时一片死寂。
提出聊聊的人还没开口,被聊者反倒先开口了,你手机拿出来看一下。
晁柠疑惑,掏出手机点开一看,一愣,6通未接电话全是他打来的。
是我妈打电话给我,她本想问下状况,结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边的地址还是我妈告诉我的。易临勋平淡地叙述,突然话风一转,他转头严肃地看着她,晁柠,你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晁柠心中一颤,不知如何应答,她打算了,只是没行动,不知道怎么就拖着没给他打电话。
不要说什么我们之间尽量不要有交集,这是家事。他沉声说道。
他第一次这么严肃,晁柠被唬住了,那刻真心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自己在处理跟他的关系上一塌糊涂。
易临勋不再作声,晁柠呆滞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生气了?
他状似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挺生气的,赶过来后看到你在哭,就生不起来了。
对不起。晁柠歉疚地说。
他不知道的是,这句道歉不仅仅是为了没有告诉他外婆去世的消息,正如她哭,也不是纯粹地因为外婆离世。
对上易临勋变柔软的眼神,晁柠只觉得心又隐隐痛了。
好了,可不能再哭了。易临勋柔声安慰,伸手想摸摸她脸,可捕捉到晁柠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他再次启动车子,没询问晁柠,直接开走了。
一路无话。
易临勋觉得对晁柠来说,这样的事不必他去开解,生老病死是个自然现象,生离死别是人一生无可避免的事,他不相信晁柠会沉溺悲伤走不出来。
回到星河湾,晁柠仍魂不守舍般,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样子。
在她进屋前,他忍不住叫住她,晁柠,我只在婚礼上见过你外婆一次,对我来说她就是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家,但她离世我也难受,难受不是因为她的离世,而是因为看到你难受,在护理院我陪你爸在外面抽烟,他说想到以后你也要为他们送终,就很心痛,我不了解你跟外婆之间的感情,所以没办法跟你感同身受,但是对于已经逝去的人,能做的只有缅怀,缅怀就够了,应该关注的是眼前的人,活着的人。
晁柠深深地看着他。
易临勋心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深而静默,像一眼望不透的深潭,这不是悲伤过后归于平静的眼神,他断定还包裹了一层他看不明的含义。
可没给他探明的机会,晁柠垂下头,我没事了,谢谢你。
门被关上。
晁柠快速地洗漱完,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闭眼睡去。
到了早上,易临勋正欲敲门,门突然从里打开了,晁柠穿着条板正的黑裙,手上还拎着双平底鞋,一见他惊讶一秒后,淡淡地弯了下嘴角。
她扎了个低马尾,没施粉黛,唇色淡淡,眉毛只简单勾勒了下。
来不及在家吃早饭了,路上买吧。
好。
晁柠看了看他,一种未名的情愫骤然涌上来,她心一惊忙别开眼。
在玄关晁柠换上平底鞋后,将拖鞋放进鞋柜了,不知有意无意,她余光又扫到了那双粉拖鞋,心中溢出一丝唏嘘,也不知道这唏嘘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在殡仪馆为外婆办了告别仪式,易临勋父母也来吊唁了,施有琴宽慰了晁柠几句,又叮嘱儿子这些天跟公司请个假,好好陪陪晁柠,易临勋一副点头遵母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