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微生疑愣了一下。
他没在忻渊脸上见过那么复杂的表情,这个人大多时候是冷淡的、不近人情的,下手狠起来叫人恨得牙痒,所有每当他露出和平时不同的一点,都令人格外地印象深刻。
忻渊说这话……是在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他下意识地温言安抚了:“不会的,你也是通关者,投成功了我们应该能一起出去,别乱想,我回去好好写封投诉信,明天见?”
忻渊笑了一下。
“明天见。”
……
回到宿舍,忻渊把相框摆在书桌上,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身体疲惫,睡眠质量自然会提升,他一夜好眠无梦,醒来时,脑袋里却多了点什么。
他记起了小时候的一部分记忆,尽管不多,但这依旧是个重大的进展。
在忻渊的记忆里,他在十二岁前一直待在家里,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不出房间门,换洗衣服和餐食会有保姆准点放在门口,满足正常的生活需求不成问题。
房间里挂着一张巨大的计划表,他要做的,只有按照计划表学习。
没有人和他交流,他自然也就不开口了,到了初中的入学年龄,家长却突然说要把他送入学校,是时候开始适应社会,和别人接触了。
把一个和自己独处了十二年的孩子扔进人堆,结果可想而知,但忻渊的记忆停在了入学前,没办法验证他的猜测。
他因这段突然回归的记忆在床上坐了很久,不是由于憎恨,而是觉得不对劲。
那十二年,他真的是独处的吗?
醒来的时候挂钟显示五点,等他下床,指针已经指着数字六了,他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去收拾一下自己,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手上拧毛巾的动作又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太浪费时间了,忻渊强迫自己忽略掉记忆上的不适,转而思考另一件事。
「所有人都害过我」,“所有人”中的第一类人,已经出现了。
是他的家人。
可惜,他现在被关在希望进修学院里,无论是质问还是报复,都做不到。
但他的身边不是什么人也没有。
思及此,忻渊决定早点去教室。
*
忻渊到教室的时候才七点,班级里只有一个人。
微生疑到的比他还早,正趴在桌子上补觉,显然,昨晚睡好的只有忻渊一个。
他把东西放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拿了作业本,走过去,用本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微生疑的脑袋。
微生疑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抹了把脸:“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待他看清忻渊手上的东西,又立马变了脸:“送作业?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忻渊抬高了手,让他够不着本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数学物理化学生物随便问,文科看心情,您请。”
“你害过我吗?”
微生疑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去了,靠在椅背上:“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严格来说,是有的?”
忻渊的表情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他改口:“但你不是没让我实施成功吗?我追了你大半条街,愣是连个衣角都没碰到,还被你打了,你说,到底是谁欺负谁呢?”
忻渊把作业本丢到他桌上:“抄完还我。”说完回自己位子上去了。
微生疑美滋滋地翻开本子准备开抄,刚拿起笔,脑子里灵光一现,他叫住忻渊:“喂?”
“嗯?”
“你好像比昨天话少了?”
知道没什么用,忻渊还是随便拿了一本课本预习起来。
“大概。”
第34章 遗像
微生疑靠抄, 不仅一个小时内补全了作业,还在忻渊的示意下写了份默写本上交。
这一番操作下来,胡老师对他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上课的时候甚至夸了两句。
抄作业堪称拉进两个学生之间距离的最好方式, 微生疑这会儿怎么看忻渊怎么顺眼,下课还主动过去找他:“你发没发现,老师夸人都喜欢夸‘你变得像你父母期望的样子了’, 我觉得这件事其实挺恐怖的。”
忻渊也注意到了这点:“学校叫希望进修学院,希望指父母的期望, 所有课程的目的, 不就是把我们往那个方向改造吗?”
微生疑:“改造什么, 改造成遗像他们就满意了?”
忻渊回头看了一眼后排的遗像,若有所思。
“不是吗?”
今天的重头戏是体育课,平时在教室里上点课已经不得安生了,很难想象教学场所搬到外面会成什么鬼样子, 微生疑整个上午都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里, 课上说不了话, 就在午饭时间坐在忻渊对面大谈特谈自己的猜测。
“体罚!我赌这是一次长达四十分钟的体罚, 没人能活着从操场离开……”
说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忻渊用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米饭,压根没认真听他讲什么,于是不满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忻渊回过神:“没什么。”
刚说完没什么, 他马上又补了一句:“晚上能陪我去次图书馆吗?”
微生疑:“去那里做什么?”
忻渊:“作业。”
微生疑:“……呵”
图书馆里书上出现的那句话针对性太强了,完全是冲着他来的,忻渊不太想一个人再次面对那样的场面,盯着微生疑答应下来,他才稍稍放松, 把心思放在微生疑的废话上。
“我经历过一个校园副本,里面的体育老师要求学生跑一节课不许停,其实这也还好,主要是不能被他抓到偷懒,否则就得死,短短一天血染跑道,”微生疑吃完饭倒餐盘的时候还在回忆,“换正常状态下的我肯定是不会怂的,但现在嘛。”
不说还好,说了忻渊也有点犯怵,他合理怀疑微生疑是故意讲给他听的。
想象中的残酷在真正轮到体育课时并没有降临到两人头上。
体育课要求上课前五分钟在操场跑道上集合,忻渊和微生疑到操场的时候塑胶跑道上的相框已经排了四排。
老师是个符合职业刻板印象一看就经常健身的年轻人,他穿了套简单的白t中裤,脖子上挂着个口哨,见新生来了热情地帮他们安排站队位置。
在做热身活动的过程中,老师只开头吹了几下口哨喊节奏,之后便宣布了今天课上的内容。
男生一千,女生八百,在规定时间里跑完的解散自由活动,超时了的加跑。
和其他课的课内活动一样,当忻渊和微生疑站在起跑线上时,排得整齐的相框依旧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起跑的哨音吹响前,微生疑对忻渊挑眉:“比比谁先到终点?”
忻渊挽起袖子,用沉默抛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他。
赢了嘲讽,输了也可以说我根本没答应过你。
比来比去的话光嘴上说着好听,真跑起来两个人的身体都负担不起过大的运动量,擦着四分三十秒的及格标准跑过终点线,忻渊顾不上老师的劝阻,膝盖直接往地上一磕,跪着咳嗽起来。
和他仅差一两秒过线的微生疑状况更惨烈。
关心几句,体育老师看两个学生没什么大事,就转身往遗像堆所在的阴凉处走了。
忻渊重新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自己的水杯,没有味道的凉白开冲散喉咙间满溢出来的铁锈味,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朝老师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老师正站在四排遗像前,一言不发。
等微生疑艰难地挪过来,喝上水,恢复清明的视线打量了两圈,他琢磨着开口:“体育老师没对遗像生气?”
“没有。”忻渊拧开杯盖,又多喝了一口水。
大部分老师对遗像学生的态度不好,有几个又不是那么回事。
眼前的体育老师是一个例子,三班的班主任胡老师也算得上一个,其他任课老师生气了会损坏遗像,胡老师生气了只会骂得更难听一点,暂时没动过手。
老师之间表现的不同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忻渊突然好奇起了老师眼中的学校究竟是什么样子。
……有没有可能,和他看见的不是同一个学校?
快到下课时间,微生疑不想惹着他下节课的专业课老师,以防万一先走了,忻渊估摸差不多到点了也直接去了专业课教室。
走到半路膝盖痛得厉害,他停下撩起裤腿,这才注意到自己磕地上磕出的伤口有多恐怖,只因为校裤是黑色的,渗出来的血迹才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