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房间里，时析仍在沉沉睡着。
窗帘紧闭，只有些许光亮透进来，昏暗好像凌晨时分。
顾重珉轻声慢步走到床前，还能听到时析均匀的呼吸声，平静安然。
该怎么办。
顾重珉只觉得脑内大片大片混沌的复杂。
自己被时析这样隐瞒，好像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质问时析也是理所当然的，是没错的。
可时析都要隐瞒他，不肯告诉他了，他还能怎么做，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换作之前，顾重珉肯定第一时间就将时析叫醒，直接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但不安让顾重珉变得胆小畏缩。
他竟不敢这么做了。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后，顾重珉选择拿起时析手机，决定先翻翻时析在各个软件上的搜索记录。
发生这样的事，顾重珉不信时析会无动于衷，就算没告诉自己，也不可能忍住不去网上搜索相关信息。
那么他只要知道时析搜了什么，就能知道时析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了。
这时顾重珉内心还抱有几丝幻想，兴许时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呢？
可能是想当成给自己的惊喜，要在特定时间才说呢？
说不定验孕棒都是今天早上才测的，时析还在思考该怎么向自己坦白呢？
可当顾重珉打开时析的搜索记录，最后几丝希望也在瞬间灰飞烟灭。
——验孕棒的结果一定准吗？测试几次有效？
——哪个牌子的验孕棒结果最准？
——两道红线是什么意思？
——两道红线就一定是怀孕吗？
——不去医院可以流产吗？
——药物流产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胎儿几个月内可以药流？
历史记录可以看到时间，最早已是一周前了，而这一周的时间里，时析搜索的内容几乎都跟流产有关。
顾重珉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看完这些记录的，心脏好像麻了，消失不见了，他再感受不到任何跳动，人也有点微微死去了。
时析不想要这个孩子。
一点都不想要。
要不是保姆意外发现，顾重珉怀疑自己永远不会得知这件事情，时析很可能真背着自己就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了。
呼吸抽动着心脏带来丝丝缕缕拉扯刺痛感，顾重珉终于感受到了心脏的存在，却难受到恨不得死了。
重要的从来不是孩子。
而是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将永远无法被斩断的联系。
哪怕时析真心不要孩子，还没有做好接受孩子的准备，只要告诉顾重珉，顾重珉也能理解。
毕竟孩子是在时析肚子里，他要不愿意生，顾重珉还能逼着他生下来吗？
可事情发生一周了，时析都没告诉顾重珉，想起时析以前说过的话——会自己处理了这个孩子——顾重珉终于意识到，时析有这样的决心，也会付出行动。
时析不要孩子。
隐瞒他，是不想跟他有永远纠缠的联系。
至少现在看起来就是这样。
而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和顾重珉挪动脚步或呼吸时发出的声响，最后还是吵醒了时析。
时析睡了整整四小时，是最近几天睡最舒服的一次，醒来先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才慢慢缓缓地睁开眼。
结果睁开眼，就看到顾重珉站在他床边，房间内光线昏暗，手机的屏幕亮光倒映在顾重珉脸上。
时析没看清楚，却也感受到了顾重珉的脸色难看，气场微妙的紧绷。
“……重珉？”
时析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正准备问问是怎么了，就看着顾重珉翻过手机对向他，开口说道：“我在看你手机。”
时析眨眨眼，还有些发愣。
顾重珉小心眼爱吃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时不时就要对时析进行突击检查，时析都习惯了。
正想自己手机里又没见不得人的东西，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下凝滞，睁圆眼睛望着顾重珉，不出声了。
顾重珉也想过该怎么处理这种问题最合适，但压根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最后还是采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就这么问了出来。
“保姆在卫生间发现了验孕棒，有好几根，我想除了你，也不可能是别人的吧？”
“……”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怕自己误会你，所以直接看了你最近的搜索记录。”
“……”
“现在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你觉得呢？”
第26章
蒙头大睡后的迷糊不清被顾重珉几句话击退得无影无踪。
顾重珉顺手将灯打开，房间内顿时光线大亮，彼此得以看清对方脸上每个神情变化，无处可避。
时析抿了抿嘴唇，也没想到一觉醒来，等着迎接自己的是这场质问。
能说什么呢？
时析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解释不了，暂时只有沉默。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怀孕这事是瞒不住的，不管是要将孩子留下或流掉，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应对的。
而隐瞒不管放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是个好办法。
时析都知道，他都知道。
可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有的选，他也希望自己是能期待欣喜地将这件事告诉顾重珉，然后他们共同迎接这条小生命的到来，从此幸福圆满。
可他能吗？
真确定自己怀孕那一刻，时析当然也开心，他知道自己能怀孕，可当真正拥有自己跟顾重珉的孩子时，还是有种不敢置信的雀跃。
但之后呢？
他真能生下这个孩子，跟顾重珉组建理想中的一家三口吗？
“……为什么不说话？嗯？”
见时析久久没有反应，顾重珉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难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
时析捏着掌心，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松开掌心，从心底深处叹出口气。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非要说的话，顾重珉主动发现也是最好的，省得时析开口，跳过了对他来说最难的那步。
虽然被顾重珉发现的后果明显更严重些，但也算有失有得吧。
时析换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是故意想隐瞒你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但顾重珉不认这样的理由。
“不就四个字吗，你怀孕了，你说出来，我就知道了，这很难吗？”
“可说了，然后呢？”时析看着顾重珉，“然后我们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虽然将“我们”放在前面，但时析真正想问的，是“他”该怎么办。
顾重珉也不傻，听懂这点含义后，就能明白时析对于怀孕的态度了。
顾重珉喉结滚动：“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是吗？”
时析眼眶有些发热，轻轻呼出口气：“不是我不想要，是我没办法要，我们……”
顾重珉心里那些时不时就冒出来为非作歹的不安，在听到时析这句话后，尽数破土而出，再无法视而不见，自我隐瞒，只能任其撕裂，全部暴露到阳光之下。
顾重珉皱紧眉头：“你想说什么？我们怎么样？”
时析避开了视线：“我是男人，在这个世界，没有男人生孩子的事情，我一定会被当成异类……”
顾重珉忙道：“我会找靠谱保密的医生，绝不让这件事泄露……你要是不放心，我们还可以出国，去个完全没人认识的地方。”
“可是这样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哪步有问题了？”
时析说：“就算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呢？孩子出生之后呢，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身份……万一，万一跟我一样，也是个omega呢，他怎么生存？”
“那又怎么了，怎么就不能生存了？”
顾重珉难以控制地加重嗓门：“你可以，孩子自然也可以，何况还有我们陪着他，他会跟其他所有孩子一样平安长大，没哪里有区别啊。”
“可是你会陪他多久呢？”
绕来转去的话术落不到重点，都被顾重珉想方设法化解。
时析只能用残忍无情地方式说出来，终于问出来：“万一将来哪天，你嫌弃孩子跟其他小孩不一样，你不喜欢了，你讨厌了……那孩子该怎么办呢？”
“……”
“孩子不是一时兴起就能生下的，这是一辈子的责任。”
随着时析话音落下，顾重珉觉得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刃也一并落下，狠狠将他开膛破肚，乱箭穿心。
千言万语，说穿了就是时析不信任他，不觉得他们之间能有未来，所以不想让孩子来当无辜的炮灰。
顾重珉心里担忧过，猜测过，时刻警惕着，可还是没想到，当时析真用嘴巴说出来时，表达方式能如此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