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看着像。”秋怡明想了一会说,“你瞧他那样,俩眼珠子直勾勾的,比付聿当时看小槐的眼神还黏糊。”
  邵原往回拉了把他俩,说:“是不是都先坐回来,让人家看见像什么样儿?”
  闻砚临抓紧又看了两眼,嘀咕道:“长得倒是还说得过去……”
  “又不是你找,你觉得行管什么用。”秋怡明瞪他,也跟着坐回小桌前,“咱是不是该和小槐提醒一嘴,我估计他还傻的啥都不知道呢。”
  邵原想说有啥可提醒的,没等说出来许槐就进来了,手湿湿的袖着,柏松霖跟在他后面端着盆。
  “先垫垫,”柏松霖搁下盆顺手把垃圾收了,“饭一会就好。”
  三人一起点头。柏松霖端着客气的时候人和声调都是稳且沉的,言谈举止间透着股矜贵气,很熟男。
  “晚上吃什么?”
  许槐仰起头问。他坐得低,看柏松霖时脖子都快仰直了,后脑勺虚靠在柏松霖的胯上。
  柏松霖低头给许槐报菜名,手抬了抬,又放在身侧搓搓指头。许槐听完好像挺满意,嘴抿着点笑的弧度,闻砚临眼瞅着柏松霖也浅浅笑了一下。
  闻砚临:这不用提醒了吧?
  秋怡明:……是。
  俩人对视间快速达成共识,分别拿起杯子假装喝水。邵原跟柏松霖谢了几句,柏松霖说都是朋友,应该的。
  秋怡明:都、是、朋、友,谁和他是朋友?
  闻砚临:从现在起我和他是了,长得真正。
  他俩无声地挤眉弄眼,没坐多一会就上桌吃饭了。桌上的菜色确实丰富,家常可口,量也足,鲁班关不住,放进来以后挨个扒腿要吃的。
  柏松霖把它叫过去,撕了没加盐的鸡脯肉喂它,中途还给许槐夹菜,动作自然,一看就不是第一回做。
  许槐吃得跟小狗没区别,手和嘴油了,柏松霖就给他递纸。
  秋怡明给闻砚临打眼色:现在加我一个。
  饭后柏家叔侄没用他们收拾,厨房站着挤,干脆给他们全轰院里去了。许槐带他们三个沿街走了一趟,走到街口的卖店前,闻砚临张罗买点啤酒喝。
  杨树正在店里吃饭,见他们进来就让他们随便拿。许槐凑近一看,杨树饭盒里装的和他们晚上吃的一样,还特意摆过,看着挺漂亮。
  杨树见状挥手赶他,让他也去挑,手腕一抬,上面套了个细细的黑色头绳。
  四个人走时就拎了一件啤酒,本来想买点袋装卤货配着,杨树却说柏松霖在家里卤了,让他们回去吃现成的就行。
  回屋一看,果然如此。小桌子、坐垫统统被抬到卧室,床铺了,躺下就能睡,桌上还摆着两盘卤货和重新添过的水果。
  “你们玩吧,有事去偏院叫我。”柏松霖出去前捏了把许槐的肩,纯是习惯了,捏完就迅速撤开,状若无事道,“你吃这边的,不辣。”
  许槐看了眼柏松霖手指的方向,身体倾过去蹭了蹭柏松霖的手,也是自然而然。
  闻砚临:!
  秋怡明:?
  俩人都惊了,完全想不到许槐会做这个动作。在他们的记忆里,许槐就是个跟谁都会保持至少一人距离的轻微社恐,每天小老鼠似的轻手轻脚贴边走,哪有这么飞扬放肆的时候。
  邵原也看愣了,等门重新关上才去拆酒。许槐摆摆手说他不喝,闻砚临直接给他塞过去一瓶。
  “知道你喝不了多少,就这一罐。”
  ……开玩笑,不喝酒怎么撬你的嘴。许槐还想拒绝,秋怡明直接把他的手指一弯,包住了啤酒罐罐身。
  许槐抿了下嘴,“嘣”一声拉开拉环。
  漫漫长夜,好友在侧,不用计算时间,这样的围桌夜话以前在寝室也有过。这种场合闻砚临一定是最快下酒、最快热场的那个,他话多,随便嘟噜出几串就能顺着往下唠好一阵。
  秋怡明负责发散和呛声,邵原填缝,话就断不了。
  许槐和那时一样听得多、说得少,不过很自在,听一会还会招呼他们吃东西,一派主人模样。
  酒喝过三分之一,话题从温馨搞笑的往回收了收。闻砚临可能是说累了,下巴支在桌面上,叼着见底的啤酒罐往嘴里送酒。
  “想想和你们几个一块住的时候真好啊,那会没怎么觉得,现在真怀念。”
  秋怡明笑了笑,没有反驳他,捏扁啤酒罐扔进垃圾桶,一掷即中。
  闻砚临干了那点酒也去投,“哐啷”扔进去,自己很中二地配音“doublekill”。
  两人一起笑,邵原跟许槐说这就俩傻子。以前天天比着扔,赢的请输的喝饮料,有时候扔一地垃圾忘了捡,寝室地上都下不去脚。
  不过说完邵原自己又开了一罐,说给他俩扫垃圾也比带班强。一帮兔崽子,有劲没处使、成天嚯嚯,咱以前有那么能折腾吗?
  秋怡明让他去照照镜子。
  “照个屁啊,”邵原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照一次老一岁。以前我留寸头还有人问我是不是体育生,现在都奔高中老师上想我了。”
  秋怡明幸灾乐祸地笑一阵,弓下背扒拉自己头发给他们看,很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还好点,我这都长白头发了。老李成天嫌我的工作没有创新性,创得我都快不知道‘创新’俩字咋写了。”
  “边儿去吧你,”闻砚临伸手去够桌角的啤酒,许槐帮他打开推过去,“你这全白了也是我爸妈心目中的优秀人才。你刚保研那阵儿二老成天拿你念叨我,我连做梦都是有人在我耳边喊你名字,差点给我整ptsd。”
  秋怡明瞥他一眼,凑过去狂喊自己的名字,闻砚临把他推开他又去讨嫌,最后两个人一块滚在地上傻乐,都笑岔气了,活像两只脑干缺失的鸭子。
  笑笑别人,再笑笑自己,日子就能这么不着调地过下去,糊糊涂涂乐乐呵呵。
  酒空了一大半,许槐没忍住开了第二罐,小口小口地喝,听闻砚临和秋怡明换着花样语言艺术,吐槽现在兼带追忆往昔。
  “小、小槐想以前不?”
  说够一茬,闻砚临转过来问他,舌头都有点大了。许槐捏着啤酒罐转了转。
  “想你们,但不想以前。”许槐抿着滋味咽了一口酒,“我现在比以前过得开心。”
  一个空酒罐嘀哩当啷滚下桌,滚出去好远,撞在床边只有轻轻的一声。这声过后,屋内落针可闻。
  猫头鹰和蛐蛐在屋外轮流叫了几轮。
  “是啊,”不知多久以后有人说话,“你以前过得……那叫个稀巴烂。”
  许槐笑了。被“稀巴烂”这个词逗笑的。酒入喉肠,又有这仨闲聊给他启发,他还真想起不少大学时候的事,不过事全是好事,人也全是好人,剩下的那些他的大脑好像给自动过滤了,只知道是基调沉郁。
  而现在,有人帮他回忆厘清。
  闻砚临说他那会背着助学贷款,还要凑住宿费和生活费,除了在校勤工俭学,最多的时候同时在校外打着三份工,什么都尝试过,做完家教站十几站公交回来再去ktv干活,还被人摸过大腿。
  秋怡明说他因为省钱老是吃不饱,在食堂永远是点最便宜的那几个素菜,方便面汤都要留着泡馒头吃。夜里太饿他就在床铺上小声翻面,实在睡不着,会下来拿胃药冲剂当饮料压饿劲。
  邵原说他睡得太少,脸一直瘦瘦的,瘦得只剩俩眼睛和下面的眼袋。走路发飘是常事,有两回上着课就一头栽倒了,被同学背到医务室输葡萄糖,血管不用找,清晰易辨。医生让他以后备点糖在身上,他去超市买了袋冰糖出来,说它最便宜。
  “真的假的,你们说得太夸张了吧?”
  许槐啜着啤酒笑,感觉像听别人的故事。他记得自己是吃不饱,但室友和班上同学没事就给他塞“吃不完”的吃的,食堂阿姨打饭都给他打一大勺。他也确实打过很多工,累是累了点,可老板和同事都还挺好相处的。
  “别笑,”邵原拿开他手里的啤酒罐,“严肃点。”
  许槐眨了眨眼睛,听话地把嘴抿上了。
  “那三年我们看着你苦,但总觉得苦还有个盼头,你成绩好,毕业了不管是往上读还是找份工作养活自己都不成问题。结果你毕设没做完就突然休学了,铺盖、衣服,啥啥都没带走,连手机都搁下了。”
  “还留了一页纸,几行字。”秋怡明接话,“都没付聿在表白墙上给你写的情话长。”
  秋怡明说完给了闻砚临一个眼神,闻砚临立即坐直清了清喉咙:“我走了,我爸找我回去有点事,处理完就回来,你们别惦念。另外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和照顾,祝你们都好,有缘再见。”
  第38章 我乐意
  闻砚临时隔一年依然能复述出纸上的内容,因为这短短几行字他们看过无数遍,联系过教务处、想过报警,不知道怎么能找着许槐。
  因为信上的口吻实在有点不祥,不像告别,倒像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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