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梁启丞没讲话,只是沉默地拽起颈间的棉质毛巾擦下颌的汗珠。
“那当然了,你们梁哥那还用说嘛。”这时,汪尧提着几瓶水从一旁冒了出来,直接甩给苏运两瓶,随即跟着梁启丞一同坐下。
“我跟你梁哥有点事说,你去把那边的水给大家分一下。”
“得嘞。”苏运转头抱起一旁地上的那一提矿泉水,朝远处走去。
汪尧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身旁的人。
梁启丞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半瓶下肚,他瞥了眼汪尧,目光又落回远处还在训练的运动员们。
“什么事?”
汪尧笑得谄媚,朝梁启丞身边贴近了几分,“这周末娅茹生日,我定了家餐厅,你会来吧?”
梁启丞点点头。
“对了,你和…你家那位小记者怎么样了?”汪尧一脸八卦,手臂搭上梁启丞的肩,“这都同居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早就如胶似漆了吧?”
梁启丞:“”
梁启丞沉默不语,用僵硬的表情代替回答。
汪尧瞪圆了眼睛,刚送入口中的水差点呛了出来,“不是吧?哥们…”
梁启丞理不直气也壮地打断对方:“我每天忙着备赛训练,他每天忙着采访拍摄,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每天追在顾娅茹身后跑。”
说曹操曹操到。
“说我什么坏话呢?”
一身干练剪裁西装的顾娅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突然冒出声音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汪尧赶忙站起身来,蹭到顾娅茹的身旁,尴尬地笑道:“没…我们怎么敢说你坏话呢。”
顾娅茹却一脸严肃,没有如往常般还以汪尧白眼。
“启丞,刚刚你母亲的秘书电话打到我这儿了,说是你的电话打不通。”
听到“母亲”二字,梁启丞额角血管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他记得上一次和舒雯联系还是他前阵子刚回国的时候。
他本没有告诉舒雯自己回国了,但想必是看到了新闻,舒雯主动联系他吃了一次晚餐,全程也没几句交流,无非就是问些他在美国的近况,以及未来的职业规划。
当然,他也老大不小了,自然免不了被问及恋爱情况,舒雯要给他安排相亲,当时他也只是以训练忙,没时间谈情说爱,给搪塞过去了。
七年前舒雯就管不了他,他硬是不管不顾地走上了棒球这条在当时完全前途未卜的路,现如今又怎么可能管得了他的终身大事。
这么久没联系,突然联系他是什么事,梁启丞不知道。
“我刚训练手机没放身上。”
紧接着,只听顾娅茹沉声道:“说是你母亲晕倒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闻言,梁启丞“噌”地一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二话没说,疾步离开了训练场。
第50章 有失偏颇
更衣室内。
梁启丞一边换衣服一边给舒雯的秘书打电话,动作慌乱急促。
电话那头的秘书向梁启丞说明情况:“舒总刚刚醒来…”
还没等进一步了解情况,电话那头又传出孱弱的女声,“我不是说不准给他打电话吗?”
“我先挂了,您快来吧。”
“喂,喂…”梁启丞顿住动作,喊了几声,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声。
梁启丞赶忙加快了动作,拉上冲锋衣拉链,抄起运动包就赶去了市中心医院。
雾宁的市中心医院,是全市最好的三甲医院,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医院长廊两侧的长椅总是要靠抢的。
梁启丞一进医院便在熙攘的人群中瞧见了舒雯的助理,是一位忠心耿耿随舒雯打拼多年,从年少青丝到两鬓也生出了几根白发的中年男人。
他身着墨色西装,举止优雅,恭敬地向梁启丞微微颔首后,引领梁启丞一路走进电梯穿过走廊,到了舒雯的病房门口。
来时一路火急火燎,可真当站在了病房门口,梁启丞搭在门把上的手却迟迟没有下按,只是隔着门上的小窗望而却步。
望着里面正靠在病床上仍捧着电脑孜孜不倦工作的人,“她这是怎么了?”梁启丞哑声问道。
“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加上饮食作息不规律引起的短暂昏厥。”秘书在一旁回答。
梁启丞吸了下气,埋怨道:“你身为秘书平时也不管一管?”
秘书垂头扶了扶金丝眼镜框的边缘,没敢吱声。
梁启丞沉了沉气,接着按下门把,打开了病房的门。
舒雯闻声抬头,见到梁启丞倒也没有惊讶,毕竟没多久前刚听到他和秘书通电话,转而将视线落到梁启丞侧后方的秘书身上,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是在传达着无声的斥责。
梁启丞见状瞥了眼身后的人,说道:“要不是你秘书给我打电话,住院了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站在门口与舒雯的病床之间有些距离,两人就这样遥遥相望。
舒雯张了张唇,别扭道:“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还不至于打扰你训练。”说罢,她垂下眸,病房内又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心口,直到皮鼓被砸开了一道裂缝,空气中弥漫的浓重消毒水味顺着裂缝渗进心脏,涩得人眼底泛起一股酸水。
梁启丞猛地上前几步,凑到了病床前,怒斥道:“怎么?非要到昏迷不醒被推进icu才会通知我一声是吗!?”
那鼓槌顿了一下,不出两秒,又重新响起。
梁启丞更加恼火了,他俯身一把合上了小桌板上的电脑,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就连现在都躺在病床上了,还在捧着电脑工作!?”
舒雯也急了,她猛然抬起头,双目通红,嘴唇泛白,“整个集团就靠我一个人撑着,我不工作那些文件交给谁来批?那些项目交给谁去谈?交给你吗?鼎鼎大名的棒球运动员。”
梁启丞站得有些累,嘴唇也说得有些干涩,他舒展了下肩膀,转身走到沙发处坐下,宋明宣面色凝重地跟着一同坐下。
借着细碎月光,宋明宣看见那张清俊的面容满是疲态,下颌还有没完全蜕下的伤痂,不知道又是哪次打棒球的时候划到的。
视线下移,他又看见梁启丞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臂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宋明宣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他想起那天在地下停车场,梁启丞说的话——
“你以为我这些年就过得很容易吗!?”
他曾觉得梁启丞那样的天之骄子,想要什么都该轻而易举,对世上的一切都该唾手可得。
他错了,错得很彻底。
梁启丞虽出生以来从不愁吃穿用度,但那身上总是烙下的伤痕,快要见底的安眠药,还有满脸的疲惫,却全都被他忽视不见。
是他有失偏颇。
七年不见,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的时间里,谁又知道梁启丞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棒球爱好者到鼎鼎大名的职业运动员的背后,都经历了什么。
宋明宣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梁启丞的旁边凝视着他,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梁启丞以为宋明宣会说些公式化的安慰话,却见对方忽然站了起来,没过一分钟又回来了,不同的是手上多了杯水。
下一刻,这杯水被递到了他的面前,梁启丞怔了一秒才接过水杯,洇了洇口腔。
他将水杯放到茶几上,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站在面前的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没过一会儿又走回到他身边坐下。
宋明宣转头看向梁启丞,神情严肃认真:“坦白讲,我和你已经七年没见了,我不了解你和舒阿姨在这七年里的相处状态是怎样的,对于今天的事情…我不好轻易评论什么。”
按理说这番话自然是挑不出毛病来的,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是从前那种还能够推心置腹的关系了,宋明宣在梁启丞面前自然是要注意一言一行,以免又把梁启丞惹毛。
但梁启丞却感到被一把利刃正中心脏,粘稠的血液沿着利刃边缘不停往下坠落。
但这颗奄奄一息的心脏早已满是疮痍,又怎么还会在乎再多插上一把刃。
梁启丞冷笑一声:“之前怼起我来伶牙俐齿的,把我气得褪黑素都多吃了好几粒,现在又在这儿说什么不好评论呢?”
梁启丞这话听着像是在嘲讽宋明宣,但更像是在自嘲,自嘲自己面对眼前这个人总是丢盔弃甲,任由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明宣虽然有些被戳脊梁骨,但思量片刻后也坦然开口:“我觉得,你和舒阿姨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聊一次,不是那种互相较量谁的声音更大,谁更有气势,谁更占理,而是开诚布公地说些心里话。”
开诚布公地说些心里话吗?
“你明明是担心她的身体太过操劳,为什么不能好好表达关心呢?舒阿姨明明是希望你专注自己的梦想,不愿做你的拖累,只是…比较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