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泽景突然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到沈霁的耳朵里,他松开钳制,转而用指腹摩挲沈霁脖子上那道泛红的指痕。
沈霁就是这样,不主动索求什么东西,却又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即使违背了他为人处事的原则。
这让裴泽景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诱他自露破绽,再反手为用。
今晚让沈霁来会所,无非就是给他营造一种可以进入自己圈子的假象。
既然沈霁这么听话,那就该满足他。
......
洗完澡后,沈霁回了自己的客卧。
他们从不睡在同一个卧室,这会产生温情的假象。
次日
沈霁从卧室里收拾好出来,路过裴泽景的房门,他记得每周这个时候裴泽景有一个早会,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他时门突然打开了。
“沈霁。”里面的人穿着黑色衬衣,修身利落的线条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左手搭着西装外套,一边低头整理袖口上的钻石纽扣,一边淡声道:“帮我系一下领带。”
沈霁向前半步,视线不经意掠过男人卷起袖管的小臂,淡青色血管在紧实的肌理间若隐若现,他迅速收回目光,伸手熟练地攀上丝质领带。
裴泽景在商场上游刃有余,感情上占尽高位,可是连基本的打领带都不会,几乎都要让沈霁来做。
他比沈霁高半个脑袋,垂眸看他系领带时,目光划过了对方鼻梁根处一颗黑褐色小痣。
这颗痣很小很浅,就像白瓷釉面上一笔随性的墨点,清冷中平添三分生动,是裴泽景喜欢看的。
他承认,当初有意让沈霁留在自己身边,不光是因为想将计就计反利用他,还有一点,沈霁的确是他会多瞧的类型,不论长相还是性格。
“好了。”
沈霁系好领带后又替裴泽景抚平衬衣上轻微的褶皱,正要退开,腕间却突然一紧,裴泽景将他拽进怀里半步之距,在沈霁错愕着还没开口时,另一只手径直探向他微敞的领口,冰凉的指尖擦过他颈侧的肌肤,“咔哒”一声,将那枚松开的纽扣严丝合缝地扣紧,遮挡住令人遐想联翩的锁骨。
裴泽景替他扣紧纽扣后想,沈霁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和气质多招人稀罕。
直到沈霁开着裴泽景送给他的卡宴去医院的路上,都没明白为什么最后裴泽景会给他系扣子,就像这个车,当时沈霁说过不需要,但裴泽景还是擅自让助理买给他。
他记得那天裴泽景坐在落地窗前,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沈霁,你跟着我图什么?”
“不图钱,难道图感情?”男人顿了顿,食指轻敲着扶手:“还是说,图别的?”
沈霁不知道那是裴泽景初次的试探,当时没有继续拒绝,但后来也没有开过一次。
也是,在裴泽景眼里,钱和欲的公平交易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到了医院换上白大褂后,沈霁周身的气场便骤然沉敛下来。
护士站的年轻姑娘们总爱变着花样往他办公室送资料递数据,毕竟能在三十岁前成为三甲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独立主刀三级手术的医生,放眼全国也寥寥无几,偏偏还生了张过分优越的脸。
“沈医生,检查科刚送来302病床的心脏增强ct。”
“谢谢。”沈霁头也不抬,钢笔在病历上划出锋利的笔迹:“放左边第二格。”
第4章 不是恋人
上午查房,沈霁推开病房门时,消毒水的气味中混杂着淡淡的泪咸。
单亲妈妈像惊弓之鸟一样从陪护椅上坐起来,皱巴巴的衣角还沾着昨夜打翻的米粥痕迹。
“沈......沈医生。”她向沈霁问好。
沈霁没有多说什么,轻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明天的手术就拜托你了。”单亲妈妈原本止住的泪又一个劲地往下掉:“我家女娃娃才十岁太可怜了,你看瘦得都不成样了,别人家娃娃在学校里上课,她就只能天天在医院床上躺着......”
病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妈妈,别哭了。”十岁的小女孩蜷缩在病床上,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医生哥哥是这个医院最厉害的。”
“嗯。”单亲妈妈立刻跪在病床边,把女儿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妈妈不哭了,你再休息一下。”
沈霁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向日葵式的礼品卡:“放心,会好的。”
那是昨晚他去找裴泽景之前,在文具店逛了接近二十分钟选的,但他不知道如何哄小孩,也不太会说话,只是把卡片递给她。
女孩费力地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到卡片边缘,却又像被烫到似地缩了回来。
“沈医生。”单亲妈妈捂住嘴,哽咽道:“你已经帮我们争取了很多筹款,我们不能收下......”
“这是奖品。”沈霁将卡片塞进小女孩的语文书里:“给勇敢小朋友的奖品。”
回到办公室后,沈霁又仔细在看女孩的病例报告,“咚、咚”,两声象征性地敲门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小沈。”副院长李茂才腋下夹着烫金封面的病历本进来:“忙着呢?”
沈霁的笔尖未停,另一只手将病例抬起晃了晃。
“后天下午三点。”李茂才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几下:“副董事长父亲的心脏搭桥手术,你去给李主任当副手。”
沈霁终于抬起眼:“我后天下午有台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
“你那台手术安排陈副主任接手。”李茂才的脸上堆出经过精确计算的笑容:“王老的手术更需要你,你知道,董事会对新医疗设备的采购提案下周就要表决了。”
沈霁摘下无框眼镜,用白大褂的一角缓慢擦拭镜片。
“那个十岁的先心病患者是我从门诊跟进到现在的。”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镜片反射出一道寒光:“她的左心室射血分数只有35%。”
“这种常规的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哪个心外科医生不能做?但王老的身份特殊,院里很重视。”李茂才眯起眼睛,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前几天做得那台跨省手术很成功,副董事长现在很想让你去。”
“所以vip患者的心脏比普通患者更珍贵?”沈霁站起身,钢笔被“咔”地一声扣上:“还是说,副董事长父亲的血比普通人的更红?”
“沈霁。”李茂才的脸色瞬间变得发紫,他猛地拍案而起,震翻了桌上的笔筒:“你别以为有几分才华就能为所欲为,你知道多少医生都想进王老的手术团队吗?”
沈霁纹丝不动,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的手术刀只认病情,不认身份。”
“你......”李茂才拿他没办法地咬了咬牙,总不能把人架着去:“你这小子就是不懂得圆滑变通,不去就算了。”
沈霁翻开病例的下一页:“出门请带上门,洁净系统正在运行。”
李茂才摔门的巨响震得墙上的时钟微微颤动。
窗外救护车刺耳的警笛伴随着室内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让沈霁的头突然疼得厉害。
“我妈妈呢?”
年幼的沈霁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路过的医生扫了他一眼,对旁边的护士说:“先把他带到等候区,别在这里碍事。”
沈霁被带到一个塑料椅子上坐下,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走廊尽头手术室亮着的红灯,那里进进出出很多人,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步履匆匆。
“赵老的手术必须成功。”一个年长的医生压低声音:“美康集团每年投入大量资金,支持医院参加国外的学术交流还有各类规培......”
“可是急诊那边还有两例车祸重伤患者。”年轻医生犹豫道:“其实可以让孙医......”
“你懂什么?”年长的医生厉声说:“普通患者按流程走就行了。”
沈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跳下椅子又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一个护士急忙拦住他:“小朋友,不能在这里乱跑。”
“我要我妈妈!她流血了!好多好多血!”沈霁挣扎着,大声哭喊:“求求你,让我看看妈妈......”
“你是患者的家属?”年轻的医生走过来:“你还有其他家属吗?”
沈霁摇头,小手紧紧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我爸爸也受了伤,在里面。”
“你妈妈需要立即手术。”医生蹲下来:“但现在手术室都在占用中,医生人手也不够,我们正在协调......”
他当时不知道,在那间手术室里,医院里最顶尖的外科团队正在为一位七十岁的老人进行手术,医院安排母亲转移至别的医院救治,结果母亲最终因抢救不及时而死。
后来爸爸因为得知妈妈去世的消息,情绪激动导致颅内压升高,最终脑出血不治身亡。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走廊的长椅真凉,他躺在上面数着自己呼出的白气,一,二,三......数到五的时候,有温热的液体砸在灰色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