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仙门后拐走毛茸茸老公 第153节
江芙很早便等在了这里。她身侧,一个容貌疏朗的青袍男子与她并肩而立。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朝灵秋走来。
“这位是银霜楼的于风,也是云靖的师兄。”
没等她开口,江芙主动介绍那人的身份。灵秋这才觉得他有些眼熟,在阳华境中见过。
她暂时不想去管于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对江芙道:“师姐,阿翘……”
“我知道。”江芙却打断她的话,“三日前,阿翘的命灯灭了。此事暂时没有让别的师弟师妹知晓,你不要悲伤,先去见过师父。”
她的语气很平静。灵秋吃惊于她的淡定,直到这时她才发觉,江芙面色憔悴,眼窝发青,衣袍上沾有暗红色的血迹,周身散发出一股压抑的气息。
她的手和于风紧紧牵在一起,后者的状态与她如出一辙。他们身后,山门从中间裂开一条狰狞的缝隙,“逍遥派”三个大字摇摇欲坠,仿佛与胥阳山一样,下一瞬就要灰飞烟灭。
灵秋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起来。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问一句,江芙便催她去见逍遥散人,仿佛并不想多和她解释。
她从未对她这样冷漠过。
灵秋心中七上八下,见状只好迈开步子往门内走去,越走心中便越忐忑。
甫一踏进逍遥派,一股浓重的妖气便扑面而来,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异味,仿佛是某种动物死后,尸骨腐坏散发出的恶臭。
和外面一样,熟悉的院子里也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太霄辰宫弟子。几乎隔一步站一个,小小院子里的人竟比山脚下多出数倍。
他们好像早就知道灵秋会来,丝毫不拦着她,却不像平时一样恭敬地唤她凌师姐,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奇怪,想来是已经知道了她所做的事。
灵秋畅通无阻地穿过前院,来到了师父逍遥散人的卧房外。奇怪的是,前院有那么多人驻守,此地却是空无一人。
四周一片寂静,卧房房门紧闭,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似乎是逍遥散人正在与人议事。
灵秋记起离开太霄辰宫前白澈对她说,当你空山道人将燕泠国王后的尸身与他的一半魂魄封印在胥阳山下。
难道今日种种诡异的事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原本对白澈的话将信将疑,此刻却有了几分猜测,忍不住放轻脚步,凑近卧房,竖耳偷听里面人的谈话内容。
并非是灵秋不想与逍遥散人相见,只是想到师父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魔族的身份,就怕他像师姐一样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逍遥散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师父,胥阳山下压着的东西不是人间之物。那力量太强,源源不断地侵蚀地面的生机,以至于方圆数百里土地贫瘠,水源枯竭,寸草不生。”
“巨大的力量引来数不清的妖兽邪魅,肆意屠杀山下百姓,致使民不聊生。弟子迫不得已,生祭出剑骨才将邪兽封印,又在阵眼上建门立派,照料百姓,这才勉强维持住胥阳山百年的宁静。”
“我当日弃剑下山,又失了剑骨,已是废人一个,心中有愧,自知无颜面对师父,便隐姓埋名,龟缩于这胥阳山中,只求以微薄之力护一方安稳。不料如今封印松动,山下镇压的邪祟与那个东西蠢蠢欲动。”
“一旦封印被冲破,整座胥阳山将沦为炼狱,人间也会受到影响,弟子不得已,只好向师父求援,请太霄辰宫施以援手!”
师父的师父……太霄辰宫?
原来师父之所以握不住剑,是因为他为胥阳山祭出了剑骨。
灵秋惊讶极了。
师父是太霄辰宫的人,他是哪位尊者座下的弟子?
灵秋疑惑着,下一瞬只听房中传来徐悟的声音。
“青阳。”他的语气中充满怜惜,“这些年你受苦了!”
青、阳?
青阳!
轰的一声,灵秋的心猛地向下坠去。
是母亲信中的青阳,是母亲的师兄青阳,是母亲临死前嘱咐她一定要找到的人。
哪怕是得知自己与徐悟血脉相连的时候,灵秋也远没有现在这么震惊。
“唯有一女小满,虽身负魔族血脉,然少不经事,烂漫无邪,跪求师兄怜其幼失怙恃,不计前嫌,多加照拂,小妹叩首垂拜,万死不忘师兄恩德。”
母亲绝笔托孤,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找到了那个一直想找的人。
师父是徐悟的弟子,与段若霜和云正一样。青阳是他们的师弟,可是,可是师父两鬓斑白,垂垂老矣,这些年看上去竟然比徐悟还要苍老,说是形如枯槁也不为过。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为胥阳山祭出了剑骨。
灵秋扶着门框,紧紧捂着嘴,簌簌滚下两行滚烫的泪珠。
可是现在呢?空山道人设下的封印松动了,现在又该怎么办?难道还要师父再祭一次剑骨吗!
门内,徐悟扶起逍遥散人:“青阳,你先起来。此事为师定不会袖手旁观。”
逍遥散人却坚持不肯起来:“千年前空山道人耗尽心血才落成封印,如今除了血祭之外再无别的法子。”
他朝徐悟叩首:“为天下苍生,本是修道之人的宿命,弟子九死无悔。当年下山路过胥阳山时便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拖着一副残躯苟延残喘至今,能再见师父已是天道额外眷顾。今日除了弟子,再没有任何更适合祭阵的人。”
逍遥散人道:“我已决议以自身灵骨祭阵,死前唯有一事悬在心中时时牵挂,恳求师父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看在青阳为保一方太平呕心沥血,即将赴死的份上答应我!”
“你竟以师徒情分相求……”徐悟看着低扶地上的逍遥散人,身体后仰,跌坐进太师椅中,深深叹出一口气。
当年他座下弟子中,青阳的天分几乎与徐鉴真比肩,恃才傲物、恣意潇洒,满腔少年意气,一剑名动天下。可今日再见,他是尘满面、鬓如霜,受尽磋磨、颠沛流离,失了剑骨、握不住剑,更与当年判若两人。
只一眼,徐悟心中便涌起阵阵刺痛。
他对自己这位小弟子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他一向重情重义,是他所有弟子中最义气、最刚正的人,从不会在他面前邀功求赏,更不曾像今日这般低声下气,百般恳求。
他是他在所有弟子中最喜爱的一个,若不然又怎会为他与自己的女儿定下婚约?可是他没料到,正是这一纸婚约牢牢困住他,毁了他的一生啊!
太霄辰宫立派的那年,徐悟曾与一游侠偶遇,对方听说他要把自己所在的山命名为雾晴峰,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好,不好!”游侠道:“雾晴,雾晴,岂非为情所误,大道难成啊!”
当日徐悟只当他是胡说,却不想一语成谶。
雾晴。
误情。
到头来,他自己,他的个个弟子竟都败在一个“情”字上。
良久,徐悟望着逍遥散人,终是点了点头:“你说吧,究竟是何事?”
“弟子恳请师父放过凌秋!”
逍遥散人抬起头,恳求道:“我知道,凌秋残害同门,铸下大错,死不足惜。可她是弟子在这世上最在乎的孩子。是弟子将她带回胥阳山一手养大,传她功法,教她道义。她今日所犯的错,都是弟子教导不力,是弟子枉为人师!”
“这孩子的性情并不适合太霄辰宫,求师父在弟子死后许她回到逍遥派,放她一条生路。”
“她所犯下的错,弟子愿以命相抵,恳请师父放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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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尘满面、鬓如霜。”引自苏轼《江城子》
第108章 第一年雪
“好, 我答应你。”徐悟抚上逍遥散人的肩:“待此事一了,我会放凌秋回逍遥派。只要她安分守己,太霄辰宫不会找她的麻烦。”
“嘎吱”一声,房间门从里面打开。灵秋急忙闪身躲到一边。
徐悟从屋子里走出来, 身后跟着嵇玄和妙华。
嵇玄皱着眉:“师兄, 难道我们真的如此轻易地放过凌秋?”
妙华的视线扫过四周, 仿佛是在寻找什么,听到他这么说, 将头转回来:“这是青阳师侄唯一的心愿,大师兄是重情重义之人,怎好拒绝?”
“可偏偏是凌秋。”嵇玄露出忧虑的神色, 对徐悟说:“她身负天命血脉,如今只差一年就要满二十岁。五百年前鉴真为她私动乾坤山海图,如今好不容易复生, 难不成一年之后又要再现一回当年之景吗?”
嵇玄冷哼一声:“我看他复生之后对凌秋的执念不仅半分未减,反倒越陷越深。云靖死前已用那具身体炼成神火,如此下去,再留凌秋在世上, 恐怕会影响你我筹谋千年的大计。此事关乎天下苍生,师兄切不可因一时心软而动摇,须快刀斩乱麻才是。”
“二十岁……”徐悟沉吟, “那便在一年之内将事情了结。切切记住,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多少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叹一声,回望身后紧闭的房门:“生死爱恨,俱烟云矣……”说罢, 带着嵇玄和妙华匆匆离去。
筹谋千年的大计?
灵秋松开紧紧捂在嘴上的手,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难道这就是他们为了复活徐鉴真不惜残害阿靖的原因?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缓步走上石阶,推开了门。
逍遥散人背对着她,站在屋子中央。
听到身后动静,他平声问道:“阿芙,山下的村民都疏散出去了吗?”
身后的人却默不作声。
逍遥散人转过身,灵秋狼狈地站在屋子门口,双目通红地看着他。
“阿秋?”逍遥散人着急地迎上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她浑身是血,连忙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灵秋抓着他的衣袍,跪倒在他面前。
逍遥散人神色一滞,猜想她是否听到了刚才房中的对话。灵秋望着他:“师父,我都知道了。您不能献祭,绝对不行!”
“此事与你无关,先起来。”
逍遥散人伸手去扶她,灵秋却不肯起来,挣脱他的手:“怎么与我无关?师父以命相抵恳求徐悟留我一命,可是您知道吗,太霄辰宫的人杀了阿靖,又当着我的面杀了阿翘,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今日就算徐悟不杀我,来日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胡言乱语!”逍遥散人瞪大了眼睛:“为师教你念的经书,这些年你学的道义全都学到狗肚子去了吗!”
他猛地将衣袍从灵秋手上拔出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今日这样的暴言你绝不可再提!”
“难道我说错了吗?”
逍遥散人急急向前走去,灵秋从地上爬起来,同样急急地追上去。
“太霄辰宫,仙门世家,尸位素餐,倒行逆施,就该全都去死!师父祭完剑骨又要祭灵骨,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您死了,功劳都是太霄辰宫的,名声都是徐悟的,仙门的势力一日强过一日,付出代价的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和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弟子。”
灵秋跪倒在逍遥散人面前,拼命拦住他:“师妹已经死在我眼前,我绝不能再看着师父你也这样,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