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未来男友的马甲种田 第112节

  来人虽不至于到形如枯槁的地步,但也是极憔悴的,即使施了妆粉也依旧掩盖不住眼下的青黑和没有血气的面容。身形很瘦,虽然舞者都要严格控制身材,但却也不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只有她还活着,身上也没有很明显的伤痕这一点了。
  “妾身见过公子。”女子开口,声音带着些掩盖不住的颤抖的瑟缩。
  谢虞琛忍不住叹了口气,面前的女孩真的很漂亮,看年纪大概估摸也就十几岁上下。
  如果在后世,她可能是哪个艺术学校很有前途的学生,拥有无数可能和机会。未来有可能成为某舞团的演员,在舞台上享受鲜花和掌声;也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出道,成了受人追捧星途璀璨的大明星。
  又或者只是按部就班的学习,毕业后找一份自己喜欢的普通工作。
  唯独在这里,她只可能是充作贱籍的舞女,供人随意狎玩消遣。身如浮萍,从生到死都由不得自己主宰。
  谢虞琛有些不忍,侧身吩咐旁边的人给她搬了个圆凳坐下,缓缓开口道:“周洲已经将你的卖身契什么的都拿了回来,只等过几日便能为你脱离贱籍……”
  谢虞琛因为心里想着事情,话音断了一下。就这两三秒钟的功夫,面前的女子就从凳子上起身跪倒在地,抽噎着断断续续道:“公子救命之恩,妾身无以……”
  谢虞琛赶紧让人把她扶起来,被打断的思路一时之间没能续上,“之后——”
  他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问:“你可有什么擅长之处?”
  面前的人努力止住眼泪,像是生怕回答得晚了会怎么样似的,连着报了几个乐曲名,都是京城中最时兴的歌舞。
  谢虞琛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的宽容:“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女子赶忙又道:“妾身还会弹琵琶。”
  “算了。”谢虞琛叹了口气,在女子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再次露出不安和惶恐的表情前赶紧开口道:“我在榆林有间香水作坊,香水你知道的吧?”
  女子连忙点头,身处在秦楼楚馆,对各式各样的熏香、香水自然是熟悉的。当初香水刚流行不久,还是僧多粥少的时候,老鸨便托人买了一些回来。
  既是为了招揽客人,也是为了提升自家妓院的知名度和档次。后来在那些贵族子弟中流行起了调香,许多姑娘为了吸引客人,多多少少也会学上一些皮毛。
  只是她没想到那声名远扬,引无数风流名士争相追逐的香水竟然是出自面前这位年轻俊雅的公子之手。
  “既然你知道,那如果我为你在那边的香水作坊谋个差事,你可愿意去?”
  她立马便要点头,谢虞琛却又道:“榆林那边的香水作坊今年刚扩大了一批规模,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待遇还不错。你去了也能学到些傍身的手艺,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榆林偏远,你若自幼生长在京城,一路过去可能会有些辛苦。”
  “没问题的,妾身愿意去。”女子赶紧开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对她来说,榆林那点偏远,相比起在这儿受到的心酸苦楚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不论是路途上的艰辛,还是其它别的苦难,她早在多少年前一路被卖到教坊司时,就受过一回了。
  像这位公子话里给她描述的那样:靠自己的能力学一门手艺,用这门手艺去堂堂正正的谋生、养活自己,不用靠卖艺配笑那样供人取乐才能活着。
  ……那是她在连梦里都不敢去幻想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等在京中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便让人送你去榆林那边的作坊。到时候我会写一封信告知那边的管事。你过去之后,会有人安顿好你。”谢虞琛道。
  “妾身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妾身此生没齿难忘……”女子低头垂着眼泪,相比起初来时的憔悴暗淡,现在她整个人身上仿佛又有了光亮。
  “好了,别哭了。”
  谢虞琛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姑娘,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从身边人那里拿过一块崭新的帕子递给对方,温声道:“把眼泪擦擦干净,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是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郭赟之一事在第二日早上当着众朝臣的面宣布了处理结果,郭赟之本人罢官流放永不留用,其他家眷也多多少少受到了牵连。
  至于其余在朝中做官的郭家子弟,虽然看似没有影响到他们,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郭家的官啊,怕是就做到头了。
  一个郭赟之倒台,其他的郭姓子弟没了靠山。墙倒众人推,这些人里面可有几个禁得住御史台查检的?更何况多少人巴不得郭家的人能再多倒台两个,好留出他们做官或晋升的空位来。
  这段时间,京中原本还算平静的局面立马又热闹起来,各种言论也是沸沸扬扬,不仅是因为郭氏一族倒台,还因为最近早朝上,皇帝一改往日的作风,一连宣布了近十几个职位的设立。
  其中大多是因着这几年新时兴起来的那些东西,像是水泥、杜仲胶、采石场、林场之类的,从前一直由其它部门不伦不类地兼管着。这回也算有了个正式的章程。
  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一等一的好差事,毕竟掌管的都是顶赚钱的营生。
  第117章
  但这些官职一来不归他们管辖, 二来选官时也不需要他们推举,这就让人很不满了。
  这段时间的京城,讨论度最高的事情, 一个是朝廷要在明年举行一场考试。考生不拘年龄和身份, 也无须有人推举, 只要是在官学读过书的学生都可以参加。
  考核分为几级,每一级都会按照成绩由高到低进行选拔, 最终入选的人便可授予官职, 入朝做官。
  而这第二件事,就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几日京城突然多了许多贬低谢虞琛的言论,连带着潼州的书院、杜仲胶和他发明出的那些东西,还有当初追捧过谢虞琛的人,无一例外都遭到了那些言论的抵制。
  而这些议论声中, 又隐隐以几个世家为首, 特别是和郭家交好的那几个世家, 更是不遗余力地诋毁谢虞琛, 想把他打压下去。
  负责此事的下属得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便回了府, 眉头皱得老紧,又是愤怒又是着急地向谢虞琛汇报。
  除了那日进宫,这段时间谢虞琛都没有出府,外面有什么消息,基本都靠身边人给他汇报。
  周洲有些焦急地开口:“谢郎您得快些想个办法, 可不能任由这群人在外面抹黑您。”
  “那群人真是天下第一等的恶心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呢?只要一不顺他们心意, 就四处诋毁别人的名声,和那种嚼舌根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探子忿忿地“呸”了一声, 恶声恶气道:“谁不知道他们是因着前些天郭家的事,才对公子如此诋毁?”
  没想到谢虞琛听了探子的汇报,却没有半点着急,反而平心静气地劝说起他们几个。
  “唉,谢郎啊,您可不知道那群人的厉害,甭管是多离谱的事,只要说得多了就会有人相信。”周洲心急道:“时间一长,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到时候即使您再去解释,也没多少人会信了。”
  谢虞琛心道,身为现代人,特别是身在娱乐圈,这种事情他都快看腻了,自己刚火的时候不知道被编造过多少谣言,什么离谱的都有。
  有深挖他家庭背景的,有关注他感情生活的,甚至还有信誓旦旦说他被某资方大佬包养的,那细节讲得绘声绘色,就跟每次是他躲在角落里亲眼见证了全过程一样。
  谁能想到,谢虞琛和那位资方大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一次呢?
  “冬天到了,前几天你们大人还和我说,今年的第一场雪应该就在这几天了。”谢虞琛抬头看众人:“那他们穿杜仲胶底的靴子吗?”
  探子回想了一下,确认点头:“回大人,穿的。”
  “那新式的马车呢?”谢虞琛又问。
  “……”
  探子道:“也坐的。”
  “杜仲胶底的靴子也穿着,马车也坐着,却来大言不惭地诋毁这些学问和东西不入流……”谢虞琛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神情喜怒难辨:“还真是……”
  他嗤笑一声:“若是他们烧掉家里所有杜仲胶制品,脚上也穿回他们象征名士风雅的木屐,换回原本吱呀作响的马车和黄土漫天的道路,今日我说不准还称赞他们一句够有骨气。”
  “可他们这连碗都没放下呢,就开始骂做饭的人和食材……”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周洲几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心里嘀咕道:谢郎这副模样,怎么和咱们大人有几分相像……
  可真怪吓人的。
  别看他们谢郎长着一张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面孔,真变起脸来,可比那些怒目圆睁,会指着别人恶语谩骂的人要恐怖得多。
  原本把应对之策交给周洲等人,谢虞琛便以为这事就要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乌菏也找到他这儿来。
  周洲是午时刚过的时候过来的,与乌菏过来的时间相隔不过半个时辰。这说明乌菏不仅消息够灵通。这么快过来,起码要得知此事后立刻回府才来得及。
  谢虞琛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疑惑道:“你今日不是去了大祀殿吗?”去筹备祭天大典的事情。
  乌菏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害你被牵连,遭受这场无妄之灾。我本不想给你带来麻烦的。”
  谢虞琛真情实意地“嗯?”了一声,毕竟他实在是没意识到乌菏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略做思考后,他才明白过来乌菏话里的意思。
  这几天自己被诋毁,是来自世家的报复。但若不是他在这件事上露了面,被世家注意到。按照谢虞琛原本在民间的声誉,还有他无意入朝做官的性格,原本是不可能遭受这场声势浩大的非议。
  “没必要向我抱歉。”谢虞琛平静摇头。
  “不仅是因为郭赟之一案和科举改革的事情。”乌菏坐到谢虞琛旁边,垂下手解释道:“郭赟之的事情他们怪不到你头上来,科举考核也才刚起步,他们之所以如此针对你……”
  “是把你当成了和我同一派的缘故。”
  “我们本来就是同党。”谢虞琛撇嘴,心里却明白过来。
  谢虞琛想起那日在宫里,明明可以由乌菏直接像皇帝引荐,却偏要绕一个圈,由与自己并不熟络的沈家人来介绍,让他作为沈家族长的义子出现。
  不仅是这件事,平日里乌菏与他也是能避就尽量避开。谢虞琛住在乌菏府上,这明明是最直接不过的乌菏一党的证据,这件事却被瞒得死紧,只有他身边最近的几个亲信知道。
  不是乌菏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而是自己只要被他在朝中的政敌视作是同党,就会受到无数攻击。
  谢虞琛出身成谜,作风又低调,这几年在许多百姓那里的风评怕是比许多一方父母官还要好。做了那么多事情,却又从不曾刻意宣扬造势,积攒名望。
  整个人有如铜墙铁壁一般,基本上找不出半点可以攻击的地方。因此他们只好在谢虞琛发明出来的那些东西上使力。
  抵制那些物件,贬低杜仲胶学院……这些都属于攻讦谢虞琛的一部分。
  “这算是什么大事。”谢虞琛不屑一顾道,“况且,难道我要因为这件事情,就立马搬离这里,从此再不和你来往了吗?”
  乌菏看着他不说话,也没反驳。
  “?”
  谢虞琛怀疑的目光看向乌菏:“不会其实是你想赶我走吧?”
  “怎么可能?”乌菏这才露出些许表情,“我怎么可能会想撵你走?”
  “这样还差不多。”
  谢虞琛小声嘟囔了一句后才道:“知道你不想,我同你开玩笑的。”
  “既然不打算赶我走,就不用说抱歉的话。”谢虞琛直视着乌菏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而且,这件事也不用你管,交给我来处理就好。”谢虞琛又嘱咐了乌菏一句。
  他就不相信,自己一个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的人,搞舆论战会搞不赢封建社会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老古板。
  “好。”
  乌菏开口的时候,谢虞琛正在脑海中专心致志地回忆上辈子的那些适用于这个局面的各种公关手段,没注意到乌菏眼中一闪而过的柔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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