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停下了,杨雪霏追到他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对不起。”她讷讷地说。
漫长的沉默。
是他先开了口,平静地陈述,“你不喜欢我……”
杨雪霏牵住他的手腕,急急忙忙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刚刚那么说就是一时冲动。”
驰朝也不知信没信,只是扯出了个自嘲的笑,“我甚至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不是我今天听到,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无奈地说:“杨雪霏,为什么不愿意信任我?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陪伴你,只要你需要。我不需要你委曲求全,不需要你勉强自己。”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耐心地问她,“你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我想听实话。”
答案显而易见,此刻已没有任何狡辩的空间。
她慌张极了,泪水不自觉流了满面,“对不起,我只想要你永远陪着我。”
驰朝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用力极了,像是在记住什么。下一秒,他抬手为她擦干眼泪。
可泪水哗哗地流,他怎么也擦不干。
哪怕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是耐心地低声哄她,像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不哭了好不好,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很遗憾,也很难过,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拥抱。”
他什么也没发现。
没发现她的勉为其难,没发现她的委曲求全。
他一向自诩是天底下最纵容杨雪霏的人,可现在看来,给了她最多勉强的人也是他。
他真该死啊。
那样永远都理直气壮,对朝朝小弟颐指气使的雪霏大王,即使到这种时刻,也该用一副高高在上、顺理成章的语气,说——
喂,驰朝朝你别得寸进尺哈,我装了这么久都累死了,你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这么辛苦,你就偷着乐吧,别在这无事生非。
可她没有。
她哭得不能自已,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他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也是在这一刻,驰朝再深刻不过地意识到——
这对杨雪霏来说,是多么不健康的一段感情。
将友谊和爱情混为一谈的人是她,为了所谓的陪伴委曲求全的人也是她。
他该洋洋自得,只有自己有这份殊荣吗。
他只觉得难过,难过于她现下的眼泪,以及那些他没有看到的眼泪。
更糟糕的是,她变得不像自己了。
而他,要她做自己。
不要他做她的负累。
他几乎是冷静地开口,“听着,杨雪霏,你并不喜欢我,无论对谁,你都不需要勉强你自己。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泣不成声地摇头,“不。”
他又问:“那你爱我吗?”
而后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中确定答案,他肯定地告诉她,“你不爱。”
杨雪霏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但她辩驳不了,在他进一步问她,“那你爱我什么”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的拥抱。
这进一步佐证了,她仅仅是贪图他陪伴的目的。
她哑口无言。
他仍在等待她的回答。
良久,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讷讷地自我肯定,“来不及了,他们都知道了,他们不会让我们分手的。对,他们不会让我们分手的。”
就像林珍说的那样,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无回旋的余地,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到底爱不爱他,已经并不重要了。
可他说重要。
“这很重要。”
杨雪霏明白,他大抵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这个关头,仍旧考虑她的想法的人。这让她更加确信,她无法,也不想离开他。
她不停地自说自话,“他们不会让我们分开的,他们不会让我们分手的,驰朝。”
却只字不提,她自己的意愿。
驰朝用力地将她揽入怀中,任由自己最后一次放纵——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一触即离。
“交给我。”
他这么说。
第41章 戒断
后来的事, 说实话,杨雪霏其实已经并不怎么记得了。
或许是她全然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也或许是岁月过于残忍。
时至今日,杨雪霏能想起的只有林珍的愤怒、驰家父母的歉意。
想起机场一别, 他红红的眼眶, 和不算清白的泪水。
想起舷窗外的蓝天白云,和自由高飞的鸟儿。
他给了她很长的戒断期,他们并非在离别的那日, 就彻底切断了联系。
她出国的第一年,他也会发消息问候,以朋友的身份。
那时她刚到国外,哪哪都不适应, 只能逼着自己忙起来, 有时候都顾不上回他的消息。
再加上十来个小时的时差,回复实在算不上及时, 渐渐的,消息就少了。
她出国的第二年,他偶尔会问她, 最近过得怎么样, 学习忙不忙,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她若无其事地说还行, 有啊,外面好多混血帅哥哈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哪闲得住。
她出国的第三年,他问她, 不是毕业了吗,什么时候回国。杨雪霏答,已经在直博了。
她出国的第四年,搬了新家,从那年起,她再无法收到国内转寄来的生日礼物。
而今天,又是多少个年头了呢。
远方的故人又有多少年没有传来音讯了呢。
杨雪霏也记不清了。
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会被命运推到怎么样的境地。
就像她最初想的是,交换一年就回国。
……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燥热,海晏市公安局鼓城分局一片乱哄哄。
东边菜市场卖菜的阿姨称菜的时候多算了五毛钱,西边居民楼里的婆媳因一句话大动干戈,南边楼上邻居在家里跳绳吵到了楼下,北边饭店里有人假装上厕所偷逃十块钱饭钱……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
接警台前,一位年轻的一级警员双手合十,偷偷祈祷道,上天啊,如果我有错请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大爷大妈中拉拉扯扯,信女愿意一周茹素,只求能够获得片刻清静。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来电提醒,她两眼一黑,心说,信女要撤回刚才的祈祷,信女愿意终身待在派出所,只求不要回到那个外勤不是巨人观,就是碎尸现场的地方。
她哭丧着脸接起电话,“喂?”
“好消息,你可以回来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
“这回真是好消息。”程一源兴奋地说:“723绑架案破了。”
赵琳震惊,“破了,怎么破的?人和尸体不是一起人间蒸发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吗?”
程一源神神秘秘地说:“谁说没证据了?你忘了那个上山采药的老太太了吗?”
“她?”赵琳疑惑地说:“驰队都通知她来询问多少次了,她不是死活不肯指认,坚称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吗?”
程一源兴奋道:“她现在愿意指认了,她果然什么都看到了!多亏了河清来的专家组!”
赵琳“哦”了声,“虽然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我宁愿每天在这里给大爷大妈调解,也不想再回去看尸体了。”
“哎呦,还看什么尸体,回来看美女。”
赵琳“啧”了声,“你上次也是这么骗我的。”
结果,她兴冲冲地跑回去一看,只见到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程一源还在旁边贱兮兮地给她递相片,说,快干活吧,真没骗你,人生前确实是美女,ktv一枝花来着。
程一源急得拍大腿,“你咋还不信呢。”
赵琳“呵呵”两声,“我信你个鬼,你上次说的美女是具腐烂的尸体,上上次说的美女是局长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儿,上上上次说的美女是戒毒七次都没成功,被摧残得只剩骨架的骷髅。”
“我这回真没骗你,你今天没来不知道,咱们整个分局都沸腾了。各个都抢着要去保护她呢。”
“保护她?”
“是啊。”程一源说:“人家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一来就主导破了案,但犯罪嫌疑人不是还有两个在逃吗,而且最近确实不太平,局里很重视,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就给申请了特殊人身安全保护令。”
赵琳惊叹,“哇哦,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