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说罢,便先一步转身朝御苑外走去,步伐较来时快了许多,翻飞的袍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略显冷硬的弧度。
元嘉见状,亦不再多言,只简单叮嘱了几句,又让卫妙音安心照顾二皇子,便从容跟上男人的脚步,留下倪娉柔等人慌忙行礼恭送,心中各自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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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天爷呀,今天难道不是周末嘛,为什么我又被迫加班了[裂开][爆哭][爆哭]
第179章 谢不见 她也一定还有后招,咱们且瞧着……
未两日, 燕景祁便一道口谕将曾氏召去了紫宸殿。
无人知晓那一盏茶的工夫里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曾氏出来时脸色苍白,指尖更微微发颤,甚至忘记向引路的内侍道谢, 便脚步虚浮地直往蓬莱殿方向去了。
此后不久, 蓬莱殿中便传出消息, 道承恩侯夫人已搬进侧殿,以便就近照顾孕中的薛玉女, 母女二人似乎全然没有任何的隔阂与生疏, 相处得极为融洽。
又过了一、两日,薛玉女便拖着沉重的身子, 亲自到清宁宫向元嘉行了大礼,更感激涕零地道谢,说若非皇后允准自家母亲提前进宫,她们母女不知到何时才能再见一面云云, 言辞恳切、情真意挚, 仿佛嘴里说的不是自来感情寡淡的嫡母, 而是自己真正的生母一般。
“……快起来, 你还怀着孩子呢,如何能行此大礼!”
逢春立刻上前扶起跪地的薛玉女, 又小心翼翼地托住前者的手臂,将其搀坐至元嘉对面坐下。
“说起这事,倒是予在你面前失信了……原是想将你生母林氏一并接进宫来, 也好叫你们母女团聚一场。哪知竟这般不凑巧, 林氏染了风寒,病得起不来身,大夫也说不易挪动。予虽想成全你, 却也不能不顾及你生母、还有腹中皇嗣的安危,只能暂且作罢。”
说着,又轻轻拍了拍薛玉女的手背,语气中更添三分宽慰,“如今只你嫡母一个陪在身边,终究是委屈你了。这样吧,待你平安生产后,予必定再下一道懿旨,将你生母风风光光地接进宫来看望外孙,可好?”
“妾身那日说了糊涂话呢。”
薛玉女轻轻摇头,又勾起一抹再得体不过的浅笑,“分明就是有违宫规的请求,却能得您允诺一场,妾身已是感激……其实,那日回到蓬莱殿以后,妾身便已觉自己言行不妥,后来听说姨娘是染了病没能进宫,惴着的心反倒能落下了。姑母和嫡母也都再三给妾身说过其中的好赖,姨娘能不能进宫,妾身如今已不强求了,只要知道她在宫外一切都好,妾身便什么都知足了。”
元嘉闻言一顿,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薛玉女的脸上掠过——女子的表情中只有诚惶诚恐的感激,与些许因提及生母而不自觉流露的牵挂,并不见其他异样。她心下微沉,一时竟分辨不出薛玉女是真不知林氏早已身故的噩耗,依旧被曾氏和薛贵太妃用染病做由头蒙在鼓里,还是经此一遭心知肚明,不过是强忍着悲恨与她在此做戏。
元嘉眉心微动,随即更温柔地握紧了薛玉女的手,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与体贴,“那也太委屈你了。予都说了,如今你最尊贵,且这也是予自己应承了你的……予后来也细问过林氏的病症,承恩侯夫人说她只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喝了药,静养些时日便能好转。待她好转了,你们总是能见上一面的。”
元嘉一面说着话,一面凝神察看薛玉女的神色变化,只见对方原本低眉垂眼,却在听见她这番话后抬起了脸,露出一抹挑不出错的、夹杂着感激与忧心的笑,声音仍是温顺不改——
“妾身谢殿下如此挂怀姨娘。姨娘染病卧床,妾身不能侍奉榻前虽然愧疚难安,但能得殿下允准嫡母提前入宫,已是对妾身的莫大恩典,岂敢再有旁的奢求。妾身如今只盼姨娘能够安心静养,早日康复,自己能够顾好腹中的孩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旁的再不想了。”
言辞恳切,考虑周全,说到动容处眼眶更微微泛起了薄红,当真是滴水不漏。
元嘉看在眼里,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这样完美无缺的反应,倒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若真按她们早前的猜测,薛玉女已然心里有数的话,这样隐忍的本事和演戏的能耐,实在是令人心惊。
虽这样想,元嘉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又温言安抚了几句,仿佛是为了顾及薛玉女的身子,所以只好被前者的话说服了一般。
待到薛玉女再次谢恩告退时,元嘉更特意吩咐身边的逢春,“去将库房里放着的、那几支从安东进贡的山参取来,给薛美人带回去补身子。”
直到薛玉女瘦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元嘉脸上的温和笑意才一点点敛起,而后垂眸看向自己方才握过薛玉女的手,指尖微微捻动,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利芒。
“……她的话,你信几分?”
元嘉问。
“奴婢一分不信。”
逢春目光仍落在薛玉女离去的方向,只压低了声音道。
元嘉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也是……一分不信。”
……
又数日,宣政殿内。
几位大臣正商议着武举一事的章程,元嘉则一心二用,一面听着他们的讲论,一面垂眸扫看着手里的奏章。不多时,耳边议论声忽而一顿,随即没了声响。
元嘉抬眼一瞧,原是逢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先朝众人一施礼,又拢袖垂首等在原地,想来是有事情禀告。
元嘉面上不动声色,只对几位大臣闻言道:“今日便到这里吧,予还有些宫务须即刻处理……虞卿,武举的事情,予便交由你提调了。”
“臣定不负所托。”
应声之人,正是虞长风。
事实上,燕清忞为贼匪劫掠一事写的第二封奏章抵京后不久,元嘉便也同样收到了驻守边城的欧阳沁的手书。信中无一字提及流民或骚乱,只惯例与元嘉闲话了些边境趣物,唯独在页末,较从前的书信多了一句话——
「近日风沙盖眼,时有野兽扑营,士兵深受其扰,已追而除之,勿怕,勿忧。」
她的沁姊姊,何等聪敏,饶是事发时不曾察觉到这一出骚乱的根由,之后也从她的态度中看穿了全部始末,更猜到了她试图以此推行武举、扶植自己人的真正意图。
可即便如此,欧阳沁选择的,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元嘉身后,一如她当年许下的诺言——
「……放心,我无论如何都是向着你的。」
而后,又在她为主武举事的人选举棋不定之时,毫不犹豫地让虞长风打着述职的由头回京襄助,只为解她当下的困局。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待一众大臣躬身退离宣政殿,元嘉方才搁下朱笔,又朝逢春抬了抬下巴,“说吧。”
逢春上前两步,附耳低语道:“方才紫宸殿传来消息,说陛下半个时辰前召了薛美人入内伴驾。可传话的人去了蓬莱殿,却被薛美人以‘胎动不适,恐御前失仪’为由,推拒了传召……陛下那边,似乎有些不悦。”
元嘉搭在奏章上的指尖轻轻一点,忽而极轻地笑了一声,“胎动不适?她倒是给自己寻了个挑不出错的好理由。”
“可这理由,未免也太糊弄了些。”
逢春抬手替元嘉收整起散乱的奏章,又提起薛玉女当日在清宁宫时的场景,“薛美人若真是胎动不适,怎还有那精神头跑来清宁宫,又是谢恩,又是感怀,连话都说得那般严密周全。清宁宫与蓬莱殿的距离,可不比到紫宸殿短哪,这才过了几日呀,竟就不能见陛下了,可还特意来见了您呢……也难怪陛下不快。”
闻言,元嘉的脑海里亦浮现出那日薛玉女前来叩谢恩典时的模样——眼下青黑,唇色苍白,依旧是她早前见过的憔悴面容。而她的身量,也比在观云殿时更显单薄,宽大的宫装空荡荡地穿在身上,行走间竟平白给人几分瘦骨嶙峋之感。
唯独那一双眼睛,褪去了目睹金才人一事时的浑浊与不安,反透出一股异常的、令人心惊的平静。
“她不避讳咱们,也不阻拦其他嫔妃去蓬莱殿探视,只独独不许陛下见她……又是那般的形容憔悴……”元嘉指腹不自觉摩挲着袖口的滚边,眸色深沉,“倒叫我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