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可也不是即刻就启程的。柳安沅在信上说,会继续在村镇停留一段时日,待翻了年再随谢四娘子一路游学回来,真等到回上京那日,怕都要夏末了。
“……那、那我再多去些坊市,给女君的故人寻多些好屋舍,待她回来了,慢慢挑就是了。”
黄翠娘也不细问,只朗声又应一句。
元嘉笑着颔首,余光瞥过身侧一直静默不语的逢春,继续道:“这倒不急,离我这位故人回来且有段日子呢,慢慢找就是了……我之前还说要购置几间屋舍,那几间有着落了吗?”
“那一间倒好找,”黄翠娘点头,“您头先说想临着谭宅,我便把方圆几里的空置屋舍全打听了个遍,价格也问了一圈。主人家都是些爽利人,屋舍若选好了,银钱上也是能再商量的。”
元嘉唔了一声,忽而道:“逢春,我记得再两日便轮到你休沐了,今年便不要留在宫里了,带上敛秋和拂冬,你们三个一块儿跟着黄娘子去瞧瞧,看中哪一间,便留哪一间。”
“是……啊?”
逢春面露茫然,而后自觉悟出了元嘉心意,又道:“那女君将喜好告诉奴婢,奴婢到时依着您的喜好去选。”
“不是我的喜好,是你们的。”
元嘉粲然一笑,“这屋舍,是我托黄娘子给你们置办的。敛秋是家里无人了,虽也在季府认了个干娘,可脸皮却薄,十次里面有一次回去便不错了。至于你跟拂冬么……那地方可算不得什么家,是以不管在太子府还是皇宫,你二人不当值时从来是不出去的。如今正好,给你们一人置办一间。来日休沐时,便不必将自己挤在小小的耳房里了,去看看宫外的风光,人也可更自在些。”
“可、可这不合规矩……”
逢春喃喃道。
“规矩……什么规矩?我只知道先帝身边的江时海、太后身边的陆时英,还有伺候陛下多年的申时安,一个个的都在翊善坊里置了私宅,但逢休沐便一定会回去住着……他们既可以,为何你们不行?”
元嘉反问道。
逢春眼眶微红,鸦睫颤了又颤,才堪堪逼回眼底的湿意,强稳住声线道:“三位内官俱是劳苦功高之辈,又悉心服侍贵人过年,得此恩赏亦属常理之中,奴婢们年轻不懂事,也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哪里能厚颜接下您的这份好意……便是几位兰姑姑也没有这份荣耀啊!”
“我身边虽有内侍,可吩咐他们做事的次数远不及你们。若要嘉奖,自然该嘉奖到你们头上。”元嘉语气不改,“至于她们的主子为何不给她们这份荣耀,想是有别的思量吧,我也不好在私下里议论。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打小跟在我身边的贴心人,必然是担得起这份荣耀的……我看谁敢置喙!”
“逢春姑姑,这般好的女君,我看了都羡慕呢,姑姑便不要再推辞了,伤了女君的这番心意。”
黄翠娘亦是笑道。
“谢过女君……”
逢春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又迅速抿唇压下,“还有敛秋、拂冬,奴婢代她们一并谢过您的恩典。”
说罢,又是深深一俯身。
黄翠娘连忙将人拉了起来,又搀到自己身边坐下。
元嘉也道:“不许掉眼泪珠子,都是做了几年姑姑的人了,若这幅模样叫外头的小宫女瞧见了,可就要跌面子了!”
“诶!”
逢春破涕为笑。
“自然了,我也不是白白给你们这些,”元嘉观察着逢春神色,故意道,“只当是我要收买你们,叫你们余生都死心塌地的替我办事……或是认为我想让黄娘子松泛些也可。如今宫外若有事,我泰半都是请黄娘子替我奔波,可她就一个人两条腿,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办,我如何好次次耽搁她的时间?干脆叫你们领了我的好处,往后便多多的为我办事,也好叫黄娘子多陪陪她家谭郎,再不要出今次的事情。”
“女君浑说什么!”
黄翠娘嗔怪一声,“您在我心里,从来是与谭郎一样的,都是一等一的重要!”
“您自来厚待奴婢们,便是没这些身外物,奴婢们也是愿意为您肝脑涂地的……您说这话,分明是轻贱了您的心意,也轻贱了咱们对您的忠心!”
逢春也道。
听着倒有几分怪罪元嘉之嫌,可前者却听得高兴,眼里含着笑,又道:“要的就是这股气势!日后在人前,若被人问起什么、疑了什么,只拿你今日说我这态度去说他们,看谁敢驳你们……对了,买屋舍的银子我一早便给黄娘子了,之后怕还能剩下不少,你们便拿着它添些自己喜欢的物件,到时候择吉日搬进去,我便不给你们再添东西了。今后临着谭宅,你们无事时也可彼此间上门做客,总好过住在翊善坊,出了宫也还要和宫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才是没意思。”
“是,奴婢记下了!”
逢春又诶了一声,抬手用袖角迅速抚过眼角,那隐隐的水色便立刻荡然无存。
元嘉笑着颔首,又问起黄翠娘上京城里近来还发生了什么事,直等着小宫女从太医署取回药膏后,才放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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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眼看存稿日渐稀少→手,你快写啊[愤怒]脑,你快动啊[无奈]
第132章 引风波 还真是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果如元嘉与谭思文所预想的一般, 韩通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动手,立刻便惹来了非议。加之两人近来连连争吵,好事者根本无需打听,便知韩、谭二人因何事至于此, 第二日便有御史于宣政殿上分别弹劾两人。
为韩通海说话的, 大半是在朝上为官多年的老臣, 他们自知前者打人一事越不过去,便只抓着谭思文言行无状来说, 又指责其恃宠而骄, 自以为在玉阳行宫得了帝后的青睐,便可以不把栋梁之臣放在眼里, 又以此向燕景祁请旨,要求将人撤职查办。
至于站在谭思文一边的,除却她早前提到过的一众朋僚与学兄,过半数的御史竟都在为其说话, 更有不少武官帮腔鸣不平, 抓着韩通海怠慢圣旨的恶行不放。
而身处风波中的两人──韩通海仍被气得卧床不起, 谭思文却顶着嘴角尚未散尽的淤青, 一如往常般站于宣政殿一众朝臣之中,任谁来问, 都只说无事,亦不提自己的伤因何人而来,全然保全大局的隐忍模样, 又惹来不少人的顾怜。
当日在玉阳行宫定下的三桩事, 燕景祁自觉五窦进宫有元嘉操办,添建学舍也有旧例可循,料想没有大事, 便将泰半精力投在了学宫之上。哪曾想会闹出今日这桩事,当场沉了脸色,先命谭思文回府闭门思过,跟着又让人去韩宅训斥了韩通海一通,随即拂袖而去。
“……陛下的身子可还康健?”
元嘉歪在榻上,由着红玉、红珠往自己十根指尖上裹满凤仙花汁,又朝过来送药的章辛夷如此问道。
她后来也揣摩出了燕景璇的意思──医女们为贵人侍药是要记档的,用了什么药、每味药的分量是多少,又是拿来治什么的,桩桩件件都需要录记封存,一旦发生错诊的事情,也可以及时翻阅补救。
而这些记档,最次也需要得了允准的掌级才能查看。至于章辛夷,一则她医术人缘都不差,另则也是烙了个元嘉的印子在身上,这才在几番斡旋之下被提拔成了掌药,也才给了元嘉一条探听燕景祁身体状况的途径──但这些,章辛夷大抵是不清楚的,元嘉也希望她永远都不清楚,就这样抱着治病救人的初心,一直到出宫那日就好。
章辛夷正好奇地打量着元嘉被浸满凤仙花汁的丝绵包裹着的指尖,闻言头也不抬,“陛下康健如初,女君放心就……”
却只说了个开头,便突然顿住了。
“错了,这两日送去紫宸殿的药,分量倒比之前多了不少……但都是些补药,所以应当还是无恙的。”
章辛夷两手撑着下颌,皱着一张脸想了又想,这才重新答道。
“是宫里惯来用的补药,还是陛下那次不好以后,独独为紫宸殿新添的补药?”
元嘉又多问了一句。
如今倒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燕景祁当日头风发作的突然,前朝后宫都传了个遍,私底下的议论亦是不少……所患何疾虽不曾明言,但也已经是不宣之秘了。
“……我瞧过记档,两种补药都有,但这两日却是送后一种补药的次数多些。”章辛夷回忆道,“但也只是如此,并没有特意让太医署比着前次陛下休朝半月的药方去熬煮,所以才会猜测无事。”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