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等元嘉屈膝,娄太后便已抬手叫起,元嘉也顺势直起了身。
  殿内围坐的其他人也跟着起身,彼此间相互见礼──都是留在后宫的先帝嫔妃,其中还包括少与娄太后同处一室的薛贵太妃,和久不见面的赵舒和。
  元嘉微微侧身,挪着步子回避了一下,这才蹙着眉头上前。
  “母后,齐太妃的情况可好?”
  元嘉压低了声音,“儿臣带了太医过来,也有些安神补身的药材,不若让医女们煎了去,再给齐太妃送服……”
  娄太后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吾已经让太医来看过了,太医说成玉是悲痛过甚,一时气堵……早前醒过一次,可一醒过来就止不住地掉眼泪。吾没有办法,只能逼着成玉把安神汤喝了,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娄太后当是十分担忧的,言语间竟不自觉带出了齐太妃的闺名。
  元嘉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只好收了声,沉默地站在娄太后身边。
  “……你们都先回去吧,不必都在这里守着,还有太医和医女们呢。”
  娄太后垂目复向齐太妃看去,可最终还是叹着气将目光移开,“皇后陪吾再坐坐。”
  “是。”
  众人应下,不多时便尽数散去,屋内只余元嘉一人。
  “皇后可知道,前朝已为万春长公主的事情闹起来了?”
  娄太后似乎是怕惊扰到榻上之人的安眠,动作极轻地起身,换了个离齐太妃稍远的地方坐着,又示意元嘉坐在身边。
  “来的匆忙,只囫囵听了一嘴,”元嘉仍是小声,“朝臣们似乎是对如何处置昌平伯各有争论。”
  “那皇后以为,昌平伯其人,该死还是该活?”
  娄太后目光灼然,直直投射在元嘉看似平静的脸上。
  “……昌平伯先杀其子,又害长公主性命,自是死罪无疑。”
  元嘉不闪不躲,只短暂沉默了一小会儿,便毫不犹豫地答了娄太后的话。
  “好,好!”娄太后连声重复着,“昌平伯必死……成玉,你可安心了,万春那孩子不会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的!”
  元嘉诧异回头,这才发现本该昏睡着的齐太妃不知何时已清醒了过来,虽还闭着眼,可面上早已是泪痕满布,身子更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元嘉呼吸一窒,亦是不忍再看,只偏过头收回视线。
  “……皇后也回去吧,”娄太后眉宇微舒,“皇帝这几日怕也烦心的很,皇后还要多加宽慰才是。”
  既得了元嘉表态,娄太后便也不再留人,只满含深意地看了元嘉一眼,语气重又恢复了平淡。
  元嘉顺从起身,再度朝娄太后一屈膝,这才后退几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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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果然一到工作日,我就是条废鱼了,以及是谁发明的工作汇报ppt这东西,我真的记不清自己两个月前干了些啥了,救命[化了]
  第109章 生死罪 昌平伯只是打伤了妻子,不该以……
  是夜, 燕景祁挟着通身的冷意驾临清宁宫。
  清宁宫里外灯火煌煌。宫门檐角处悬挂的纱灯未取,后殿桌案上照明的烛火未熄。虽无知会,可元嘉却知道,燕景祁是一定会过来的。
  “……可去看过齐太妃了?”
  燕景祁接过敛秋奉上的茶盏, 看也不看地一口饮尽。
  “白日里便去瞧过了, 看着……不算好, ”元嘉旋身坐在燕景祁对面,“太医说, 齐太妃这是悲痛过甚……唉, 可遇上这样的事情,谁能不悲痛过甚呢?”
  “我已命人拟诏, 追封万春皇姊为荆国万春长公主,齐太妃便尊为荆国太妃,聊表哀思。”
  燕景祁搁下杯盏,沉声道。
  “斯人已逝, 死后哀荣再盛, 也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元嘉掩在袖下的指尖微微蜷曲, “三郎虽借此明了态度, 可到底要将犯事者论了罪,万春皇姊九泉之下才得以瞑目啊……”
  元嘉说得有些直接了, 竟试图逼问燕景祁在此事上的立场。
  燕景祁自然也听得出来,他沉默了下,没有立时说话, 好一阵才启唇, “杀人偿命,我自然是想他死的……可到底要以何种罪名论处,这才是大臣们争论的重点。”
  元嘉藏在细密鸦睫下的眸子轻微地转了转, 她动作极缓地佝下身子,带着三分试探,“既要杀人偿命,自然是要定可判斩首的罪了……”
  燕景祁却没有再接话,他用指腹摩挲着杯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元嘉也不打扰。事实上,她今日的说话做事皆有些冒进了,于公于私,元嘉都该更冷静些,可她只要一想到万春长公主的死讯,就不自觉地放任这股情绪外泄,甘心被裹挟着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而她自己,也想看看燕景祁在谭思文一事后,对她议论朝政的态度。
  好在这一次,燕景祁并没有沉默多久,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却又问起不相干的事来,“……阿姊似乎也回宫来了?”
  “是,”元嘉轻轻一颔首,“母后气的厉害,我便让人去宫外,把熙宁皇姊请了回来。齐太妃已病倒了,母后万不可再出事了。”
  “那也是母后的女儿,如何会不气呢……”燕景祁长叹一口气,“明日朝会,嘉娘与我一起吧。”
  “……三郎说什么?”
  元嘉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很快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没有听清男人的话,所以下意识发出一声询问。
  “不必现于人前,就在后头听着便是。”燕景祁已做了决定,再开口便不容置喙,“皇后统管内外命妇,万春皇姊的事,原也该报与你断……你可听,亦可论。”
  元嘉如何会放过这等良机,先是顺势应下,而后又佯作迟疑道:“可如此,会否又遭言官议论?谭思文一事,已算取巧,却仍有御史质疑。今次虽不必与群臣对峙,可来日若被知晓,亦是隐患哪……”
  “帝后事,无家事,俱国事。”燕景祁微微眯起了眼睛,“若以此论,前朝事,虽国事,亦家事。皇后要听、要议、要论,又有何不可?”
  元嘉眉心微动,低声道了句是,心中已然大定。
  燕景祁不觉元嘉思绪,又道:“如今是太平了,才有闲人闲嘴,也敢置喙祖宗留下的训教了。丹墀上的那张凤座,是太祖皇帝为文德皇后置下的,允的便是皇后听政之权。不过是为着姚氏之乱,近两代才避讳些……说来,御史当以监察官吏为要务,再有为无端事搬唇递舌的,也就不堪继续为用了。”
  燕景祁语气淡淡,却在几句话间定下了某些人的来日。
  “……如此也好,要如何处置昌平伯,已不止是前朝大臣们的事,母后她们也在时刻等着消息呢。”
  元嘉无意将自己与朝臣的立场相对,索性又将娄太后搬了出来。如此,前朝后宫,她都可说是有凭有据了。
  燕景祁嗯了一声,神色晦暗不明。少顷发出一声喟叹,揉着额头起身,又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安歇吧。”
  ……
  次日,宣政殿。
  燕景祁已坐至御座上,元嘉则停在了门扇之后。
  申时安领着人往元嘉身后置了张圈椅,将人扶着坐下后,又另置了张条案放在侧旁,上搁着茶果与壶盏。待一切安置妥当后,申时安才躬着身子后退离开,只留下徐妈妈和逢春近身服侍。
  元嘉两手交叠放置膝前,肩颈靠着椅背,脑袋微微上仰,阖眸暂作休息之态。
  她在等,等着前头闹将起来。
  ……
  “陛下,昌平伯谋害万春长公主既为事实,便该早些论罪!如此恶徒,实该判死伏诛,方能慰长公主在天之灵!”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自来以严谨相称的吏部尚书吕长青。
  御史朱易之随即反驳,“吕尚书此言差矣,昌平伯所犯何罪尚无定调,判死留活俱无准论……尚书大人一开口就要陛下将其判死伏诛,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吕长青振袖而怒,“昌平伯有罪无罪、罪是何罪,昨日便已辩了个分明!朱御史是告假了还是耳聋了,怎么今日还反倒问起老夫来了!”
  同为御史的李百泉立时帮腔,“昨日分明只辩出个昌平伯有罪的结论,可他到底何罪,各位同僚怕都还有诸般意见呢!”
  “……竖子!”
  吕长青最恨这帮不分青红皂白便胡搅蛮缠的御史,当即便想要怒斥,幸而被刑部尚书冯家正一把扯住,这才没有在朝上失了仪态。
  燕景祁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甚至连姿势也没变过一分,只无声地注视着底下人来回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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