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他眉眼长得凌厉,野性,目光对着别人的时候永远都透着锋刃。
顾漾就被视线盯的后脑发麻,很艰难地说:“是。我突然明白一些事。”
“高中上学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我俩关系最好,一起打过球赛,登过台,我是他室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有焦虑症的朋友。就这种隐秘,曾经让我特别高兴,我以为我是最靠近他分界线的存在。”
“他家给的任务很重,还有学校的各种活动要做,只有晚自习前的课间才有时间松口气,然后每次都会坐在操场的看台放空。那个视角的夜景的确很不错,但我后来才知道他没在看风景。”
顾漾笃定道:“他在看北边,京城。”
“……”霍北眼睫颤了颤,喉间有些发干。
顾漾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在抖,用力吞了一下:“可惜当时我没那么敏锐,还因为他追求者太多被激得坐不住,我猜他也是那时候才开窍。”他笑了笑,“早知道我就不跟他告白了。”
“说不说结果都一样。”霍北几乎没思考就甩出一句话。白日做梦,轮得到你么。
他很想冲进那几年时光,把顾漾这小子一脚踹出去,也很想把时间往回倒,无论如何也要给宋岑如留个信号,哪怕那会儿还没能力摸到瑞云的门槛,至少让人知道他也在想念对方。
顾漾被酒精熏红了眼睛,他一抹脸,“是,都一样。怪宋岑如把你藏得太好。”
“就那个手把件,以前就从不离身的带着,那会儿说是朋友送的,上次同学聚会我才知道是你。”
顾漾叹了很深一口气,“他的分界线里是你,一直都只有你。”
霍北没说话。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儿,却让人笑不出来。
北方初春的风呼呼作响,毫不温柔,能卷起沙砾往人脸上抽,这就把霍北的脸抽僵,脑子抽木掉。
很多东西宋岑如不说,是觉得没必要给他增加负担,也习惯了把不愉快的事儿都往回咽。
宋岑如离开京城的第一年就用了药。
宋岑如跟他重逢后的第一面说想吃饺子。
宋岑如发现自己喜欢他,比他发现自己喜欢宋岑如更早。
就是很怕孤单的一个人,孤单的走,孤单的喜欢,孤单的扛着所有压力回京城。
因为惶恐,羞耻,怕期待落空,怕这件事过于荒唐、没个结果,所以宋岑如去植物园的时候,哪怕撞见他也不敢出声。
是这样吗?
只有这些、只有这样吗?
霍北情商不低,神经却很粗糙的,更别提他在感情上偶尔迟钝又混乱的反射弧。
即使能从宋岑如坦白过的回忆里拼凑出一些情绪碎屑,也远不及对方在漫长岁月里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还有个东西。”顾漾说着,在兜里掏了个收纳包出来。
霍北怔了下,跟宋岑如那个一样,真就是学校发的,还印着logo呢。
“上周校友大群发了消息,有人清理出很多活动的旧照片。宋岑如不在群里,所以寄给我了。”顾漾从包里抽出一张拍立得相纸,递出去,“他十七岁参加校庆致辞的照片,给你了。”
“……”突然就茫然了,生怯了。霍北伸手去接的时候指尖好像在发烫,没敢仔细看,宁愿把视线停留在收纳包上。
顾漾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别误会啊,这包所有申外的学生都有。宋岑如以前也总拿这个装学生证和卡......”
说到这,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之前一直都待在京城?”
霍北嗯了声,“差不多吧,怎么了?”
顾漾低头笑笑,把包揣回去,“没事,没什么。”
“......”霍北眉心微微皱着,分明就是有什么。
市井里混出来的霍老板,跟各种人都打过交道,能觉察不到刚才顾漾话里的微妙停顿么。
他把照片收进西装内兜,用锐利的目光端详对方,“照片的事,我替他谢谢你,但你刚才好像还有话说。”
顾漾憋着口气:“没了。”
霍北眉宇轻压,你特么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
“没了,真没了。”顾漾连连摆手,“下次你俩有空再一块儿来我工作室玩吧。先走了。”
顾漾走的很干脆,甚至有点局促,感觉再晚半秒对方真能把他架起来拷问审讯。
其实如果今晚没遇见霍北,他就直接把照片还给宋岑如,然后走人。
那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
有些人虽然命运坎坷了些,但在一些地方格外幸运,能拥有羡慕不来的东西。
所以么,几乎没被命运亏待过的顾漾就是有点不甘心的,还不能让人“报复”一下了?
【作者有话说】
谁说我们小顾不是爱情保安[抱拳]
下章秘密就来了
但我觉得应该很好猜啊
第67章 目的地
正是万物生发的时候,新旧交替,冰雪消融。寒水渗进泥土,再争先恐后冒出新茬。比起把一切都尘封的冬,春日里的窸窣躁动让人更加难耐。
霍北就挺难受,很多发生过,却沉淀于寂寥岁月里的秘密从土壤里钻出来,把心脏戳出一个个细小的洞。
酸胀、酥痒、连神经末梢都带着热麻麻的疼痛。
代驾技术不错,四平八稳的,后座的霍老板瞧着也不像喝多,却仍靠在坐背上一言不发。
那张相片被他轻捏在指间,也不知是不是拍的时候胶卷就没弄好,画面边缘漏光,一块模糊的,火焰似的痕迹盖住人像,把五官都变得朦胧。
其实很好看。又很陌生。
太瘦削了。十七岁的宋岑如手骨阴影深如沟壑,面颊都有些凹进去,明明从前还有婴儿肥呢。画面里,他身姿挺立站在演讲台上扶着桌沿,眼睛低垂,应该是在念稿。
这会儿应该是学业最重的时候,一边处理瑞云,一边备战高考。
而同年的霍北,正满京城跑生意,拒绝陈鹏,认识了周澈,算是事业转折点。虽然忙,但中途偶尔也会停留。
比如有时候睡不着他就爬上8号院外那颗老树,坐着,望着那扇窗扔树叶,想象宋岑如气鼓鼓的开窗骂他。
可惜开春后那院子被地产商转手卖给一家工作室,他就一直再没去过元宝胡同。
紧邻护城河的角楼,他们在这看过日落。风景么就那样,可后来人不在了,才发现原来那天的夕阳很好看。
还有那辆川崎摩托,刚买的时候经常半夜一个人出去兜风,比电瓶车刺激百倍,可后背空荡荡的,耳边再也没出现过说他开太快的抱怨。
霍北想宋岑如了。
这阵子都在处理今山堂和格利斯的合作,生意场里风声渐大。
业界对他的评价,大都用“突飞猛进”这样的形容,也有人起底他的身世,绕不开贪财贱义的标签。就连去年瑞云那场慈善拍卖,也有人私下嚼舌根说是乘云行泥,脏了人家招牌。
但云里的人偏就一头扎进地里,净身出户的事儿都干了。
如果有新闻报道,宋岑如大概会成为媒体笔下令人唏嘘的叛逆纨绔。
可当年的这个男孩,就像不断给自己扎着催熟针的一棵树。没人在意这树身上有多少洞,自个儿也只能装着看不见。
霍北自愧、心疼、觉着自己好多地方使不上劲儿。所以有些事还真得谢谢顾漾,至少那两年能让宋岑如觉得身边还有人在意,能多说些话。
除了最后那句突如其来的转折。
那小子绝对还知道什么。
......
宋岑如为期半月的文化项目结束,一行人急忙忙开车上路,午饭没吃就出发,说是晚上有大暴雨,免得到时候路不好走出麻烦。
某人前夜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问什么时候到京、晚饭想吃什么、没被骚扰吧?
这个就回:很快、要小组聚餐、什么骚扰?
“岑如,这儿宽敞。”赵临繁十分体贴的选了个位子。
赵师哥。骚扰算不上,也不是坏人,顶多自我感觉良好有些过头。
宋岑如点头致谢,腿却没动,等所有人差不多坐定才过去。大伙儿等不及吃饭,就没先回学校放东西,行李靠墙放一溜,愣是占满了。
他径直走到最后一个空位,直接把包挂椅子背后,正对窗户,跟赵师哥隔了俩人。
很明显的信号了,再读不懂就是真傻。
众人坐齐,开始点单,一帮年轻人吃了半月的工坊盒饭,现在馋疯了,拿着项目余款可劲儿嚯嚯。反正接下来没课,什么酒啊菜啊,敞开肚子造呗。
等东西上齐,情绪越发热络,各自发着这半月的牢骚。文博行业,多数就为一份热爱,没指着以后能有多光明的前景。情况好的进博物院、拍卖行,要么就私人工作室,主要还是吃手艺。
聊着聊着,就开起玩笑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想跟小何、宋岑如交换人生,最差不过是回去继承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