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三，开门，快醒醒！拆迁组进百家村了！”
“阿星，百家村要拆啦！”
许建华的妈牛翠花洪亮的大嗓门堪比喇叭。
许建华从床上弹起来，套上衣服就去开门。
“嚯，妈，你们幸福村文艺团又接大活了。”许建华一开门就被老太太猴子似的红脸蛋吓了一跳。
牛翠花把唢呐递过去：“嘿，百家村请我们过去演奏，等拆的时候还要演大戏呢。”
牛翠花，能吹能唱能跳能演。
80年代，健美操盛行时，是村里第一个穿上紧身裤的老太太，还去县里参加过比赛得过一等奖呢。
五六年前带着村里的几个人组成了“吹拉班”，十里八乡哪家有了红白喜事，头一个想到就是他们。
林南星和许冉也收拾好下楼。
“奶，你怎么越来越年轻啦。”许冉小嘴抹了蜜：“我正打算今天去看你呢。”
牛翠花爽朗一笑：“走，奶带你去看热闹，百家村要拆啦，挣了钱咱们去县里搓一顿。”
百家村拆迁！
许家三口人眼睛里瞬间亮了。
随便吃点槽子糕垫吧垫吧。
许建华启动三轮车。
在老娘喘不过来气的要求下，收回挡篷。
“突突突”
拐出家门。
村里静悄悄的。
路两边树荫下打牌的，唠嗑的今天全都不见了。
到了通向百家村的土路上，车子开不动了。
全是人！
比赶大集还热闹。
许冉坐在车上被颠得紧紧抓住车栏：“怎么那么多人啊？”
“大家都惦记拆迁呢，百家村拆了开发区扩展到了咱们这片，有了人气，生意好做，房子也能出租。”林南星也放下心来。
听许冉姥姥的话总是没错的。
林南星外公家祖上曾经是四九城有名的商人，钱多地多。
许冉姥姥眼光长远，预料京市早晚会发展，当周围地段开发的时候多盖房子多买地，吃不着肉也能喝口汤。
“南星啊，还是你聪明！幸亏咱们早就加盖了，现在盖一层的价格涨了两三倍呢。”牛翠花越想越美。
林南星和许建华多盖房子的事也告诉了许家其他人。
不好提许冉姥姥，只说他们看报纸想到的。
许家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如果自己不聪明，那就听聪明人的话。
许大伯、许二伯申请宅基地、盖房子一条龙整上。
——
百家村。
许家人呆滞的看着前方。
密密麻麻的房子，每栋加盖到了五六层，阳光只能透过缝隙照到狭窄小路。
歪歪扭扭捏泥巴式的、铁皮搭起来的、破砖烂瓦凑的……勉强看出房子样。
不想花钱盖房子，又想拆迁的时候多分。
整个百家村像一块贴了旧补丁的破布。
“妈耶贼!”牛翠花惊讶的一嗓子喊出来。
看热闹的村民围在外面。
村子里面被各家七大姑八大姨挤得满满当当。
“百家村的人真鸡贼，岂不是能捞一大笔。”
“还是他们聪明，泥巴又不咋花钱，这样又多了层房子。”
“好几家都把进城的户口迁回来了，人头费也是钱啊。”
“还有结了婚的闺女假离婚带着孩子回来呢！”
“这算啥，他们村四十多的蔫巴儿喊着要和家里母老虎离婚，娶个年轻的回来。”
“真的啊”“天哪”许冉和许建华像吃瓜的猹混在人堆里，时不时的发出惊叹。
周围的人听到捧场越说越激动，连百家村村长有几个相好的也抖擞出来了。
牛翠花顾不得吃瓜，挤进去找伙计们，生意还得做。
“当……”
“哐擦”“哐哐擦”
奏乐！
锣敲起来。
唢呐吹起来！
“啊！我不活了呀，老天爷啊，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女啊。”
一声尖利的哭喊声响破天际。
“嘟……”牛翠花一哆嗦，唢呐发出怪声。
许家三口听着八卦挪到了人群最前面。
拆迁办的几个人忙里忙慌的跑出来，衣服乱糟糟，手里抱的纸掉下几张。
没跑几步，就被百家村的人围上了。
“领导们，你们得拿个说法吧，我们这房子盖都盖了，怎么能不算呢。”百家村何村长悄悄用眼神示意两边的人。
尖嘴猴腮的古老太就地一躺，打起滚，接着哭嚎。
“活不下去了啊，家里的钱都盖房子了，闺女也离婚了。你们不给我们补钱，我，我就上吊，当官的逼死人了！”
古老太家用泥巴在院子里围了一个没有顶的房子，忽悠闺女离婚占个人头费。
钱都想好怎么分了。
全分给三个儿子和大孙子。
“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冷静。”拆迁办职位最小的张正扶了扶快散架的眼镜，
“上次我们来已经登记了房子，也贴了告示，和大家伙强调多遍从那天起封户，新迁入户口不算人头，新盖的一切地面建筑不能算面积。”
“你说不算就不算啊，谁看到告示了。你看到了吗？你呢？”村长儿子歪歪站着抖着腿，用手里的烟指着人问。
被指的人连连摇头。
告示早当作引火的烧掉了。
“我们贴告示的时候村长在旁边，还有不少村民在。村长，你应该还记得吧。”张正努力冷静。
何村长憨厚笑笑：“领导，村里的事太多了，不记得有这件事啊。”
“你，你们。”拆迁办蒋主任哪见过那么多无赖。
刚刚在村办公室已经闹了一场。
村民嚷嚷着全部不同意拆迁，上手推搡他们。
这是进了狼窝了！
“我们房子早就盖了，就得算。”
“不算我们就不拆！”
“对，不拆！”
“我们去告状，你们拆迁办的要逼死我们啊。”
越说越激动，有几个人开始拉扯拆迁办的人。
许冉看得满脑袋问号。
百家村的人就不怕拆迁黄了？
“哎哎，别扯了。”蒋主任大声喊道，
“我们要回去和领导汇报，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上头的人哪听得进去，有人动手去抢张正手中抱着的协议。
“当！当！当！”
许建华见场面越来越不对劲，拿过锣使劲敲了三下，笑呵呵道：
“领导们上头还有领导，让他们赶紧回去和能做主的汇报呗，拉他们有啥用。”
百家村的人互相看看，何村长踩着地上的纸，笑道：“蒋主任，不好意思啊，乡亲们着急了点，您多担待。”
蒋主任整整衣服，对着许建华点点头，大步往外走。
张正捡起地上的协议书，冲许建华轻轻弯腰感谢，小跑跟上生气的同事们。
“散了，散了吧。”何村长挂着笑面具：“等我们拆了置酒席请大家喝酒哈。”
第3章 财神到
牛翠花一分钱没拿到，坐在三轮车上，气不顺：
“白瞎老娘一早化妆打扮。百家村吃错药了啊，乱发疯。要我是领导，说啥都不拆了。”
许冉点头附和：“我还是见识少了，癫人处处有啊。”
林南星心中也想着，这次百家村还拆的下去吗？
许建华开到村口，停下，转头开玩笑问：“继续往城里开？”
“你去城里找活干啊。”牛翠花没好气的说。
孩子们成了家，她就不插手小家庭的事，省得累己又讨人嫌。
可对于儿子中年下岗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
牛翠花说完又硬生生转移话题，“回家吃吧。我和你二妈她们去山上摘了香椿，趁着鲜乎，给我们小冉做凉面吃。”
林南星笑笑，婆婆最令人喜欢的就是事情发生后绝不揪着不放，抓紧向钱看。
“得勒，您坐稳，出发。”
车子开到许家老院，熄火。
许家老院是许建华兄弟姐妹长大的地方，前两年推翻老房子盖了五层小楼。
牛翠花住一层，四个孩子一家一层。
尽管不知道小闺女现在在哪，可家里得有她的房间。
老院左边一个大院子是许大伯许建国家，许二伯和许冉堂哥们的宅基地离许建华家不远。
许建华自动往厨房走，老中少三代女人进屋嗑着瓜子，看着正在热播的射雕英雄传。
那迷人的靖哥哥哟。
厨房里，许建华将煮熟的面条过冷水，沥干放盆里，一会随吃随盛，又准备好配菜、二八酱，一小碗喷香的辣椒油。
“吃饭喽。”
院子葡萄架下摆好桌子。
许冉往碗里放上香椿芽、胡萝卜丁咸菜，黄瓜丝，半块流油的咸鸭蛋，油酥花生碎，淋上一勺二八酱、蒜泥、辣椒油，和凉面拌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