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该死……太久了,我睡的太久了……这样来不及……”
“本王又不是死的。”
魏景辰忽然将手中的书递给她,说道。
“先看看这个。”
那书是一本晦涩难懂的经文,林承烨没兴趣,哗啦一抖,从其中飞出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笺。
信上没有署名,内容也只有寥寥数个字。
林承烨用指腹缓缓搓揉着信笺的纸张,又拿起来让其透过阳光下,忽然皱了皱眉。
纸张莹润似玉,迎光而视,通透如蝉翼,其上隐现鹿角斑纹。
这纸竟然为白鹿纸。林承烨心里一惊,此纸价格昂贵,且极其稀少,仅仅在临溯城才有售卖,上面字迹娟秀飘逸,墨浓润色,写着:
“冬月十一,母蠹苏。翌日即送置多宝殿地下秘窟。此一冬照往例,需食七十三人,日啖三人,至末一日,则仅需一人。谨记其数,倘有短缺,万不可再返地窟。”
楼三白死去那日刚好是腊月初五,正是最后一日,最后一人。
林承烨扶了扶额,写此信的之人极为周密,已经考虑到暴露的可能。这应当就是背后之人写给青石的密信。
想到青石,林承烨心下猛得一沉。她还记得青石望向她的最后一眼,是那样复杂,那样哀凄,仿佛死亡对她来说是莫大解脱,她已经料到自己应该如此死去。
只有真正的死侍才会如此,被抹杀掉自我,只为了主子而活。
从发现自己开始暴露,无论是试图自杀还是别的,步步都是在拖延时间,拖延到爆炸开始,试图拉着林承烨一起死。若不是蔡文游争取了一点时间,还有不知何时来的柴胡南,她说不定真的要永远留在永佛寺的地底。
甚至林承烨不敢确定,花石是否也被青石当做拖延时间的一部分。
但唯独青石最后望向花石那一眼,似乎是原本的她挣扎着突破了冰冷的躯壳,只是一个普通的姐姐温柔而怜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
忽然,一股异香直窜入鼻腔,林承烨的思绪被拉回。
这香气极为特殊,深邃沉稳,苦涩中又隐隐透着一丝清新甜。她快速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记忆中从未闻到过这种香气。
“我说刚刚有股奇怪的味道,原来是纸上带来的,这是……”
“你那位叫柴胡南的属下说,这是没药焚烧后的味道。”
魏景辰皱了皱眉。
“我总感觉……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起。”
林承烨有些无语地看了魏景辰一眼,这人肯定早就发现了猫腻,还要故意打乱夹在书中让她自己寻一番。她连信带书一起扔回给魏景辰,无奈道。
“既然都发现了,那便直言就行。难不成殿下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被砸傻了?”
“就不能只是觉得好玩儿?”
魏景辰耸耸肩。
“别把我想的那么无趣。”
林承烨懒得理,敷衍的嗯嗯了两声。
“多宝殿事发后,我让姜衡去救你,而我自己先去了花石的住处。”
魏景辰也不再废话,神色严肃地开口,道来那晚混乱下发生的事。
那晚,她不得安寝,送林承烨与蔡文游离开后便一直坐在桌案,眼睛半阖,手指撑着摇摇欲坠的头颅。她疲惫的身体沉重,可紧绷的精神却不允许她歇息一刻。
忽然,她被轰隆如雷的声音震醒。她看了眼声音来源的方向,豁得起身推门出去,暗自骂了声该死。
这事儿动静这么大,肯定会先惊动在临溯城外的巡城使,搜罗发生事故的原因,以及今日进入多宝殿的人,若有疑点,这事儿大概率会交到大理寺手中调查。至于调查究竟有没有效果……
“姜衡,你现在马上去多宝殿救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殿下……”姜衡有些犹豫地看了多宝殿一眼,爆炸的来源分明就是那地底,九死一生,这去了估计也是空忙一场。
“快去!林承烨没那么容易死!”
魏景辰怒喝一声,随后当机立断,向着花石的住处狂奔而去。
若是让巡城使的人把有用的东西递呈上去,她才不信大理寺的人能调查出个一二三四,无论林承烨活不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在那之前把有用的证据拿在自己手中!
……
“好在你活着,我也真的找到了有用的东西,就是这封信,被压在被褥下。”
魏景辰面色有些阴沉,单手托起下巴,看着林承烨。
“你我都对这场鬼病的背后之人有所猜测,我想我们都希望抓住的是姑姑的尾巴。”
“但很可惜,这封信无论是字迹还是香味的,都与姑姑并不相似。我搜寻结束后,我便整夜守在姑姑的菩提舍周围,并未有任何人进入,似乎她并不关心。”
魏景辰说完,整间房子中陷入久久的沉默。林承烨双手死死地攥住被子,咬咬牙,骨节泛起青白色。
不用开口,她们懂,这次,她们输的一塌糊涂。
窗外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寒意却丝毫未减。林承烨满腹的愤怒不知该怨怼何处,难免自责,可思来想去,她明明未曾踏错。
“……算了,你先告诉我,多宝殿里发生了什么?”
魏景辰叹了口气,问道。
林承烨揉了揉太阳穴,将那夜的惊险简略地叙述了一遍。魏景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听到最后几乎似骤雨将至,她冷笑地拍拍手道。
“真是养的两条好狗。为了自己的主子,能拉上自己的亲人一起死。”
“当时我说的话虽然也是假的,算是软硬兼施,只是为了让青石老老实实开口。若是她当真说出母蠹下落,我就留花石一条性命。但我真的没想到……”
这大概是她们之间最坦诚的一次谈话,林承烨不由自主的说了很多。她发觉自己内心对于魏景辰此人能力的认可,这样近乎挫败的倾吐并不会有什么负担。
“行了,这事儿里唯独你不需要反思。本王才是那个改反思的,你好好休息吧。”
魏景辰懒得听了,摆摆手让林承烨闭嘴。站起身,强硬地把林承烨又摁回被子里。她埋着虚浮的脚步推开门,留下一句我也去休息,便将整个房间留给林承烨一人。
嘀嗒。
那人离开,林承烨轻合双目,听到窗户沿上的一颗水珠滚落在窗台,也听到自己的呼吸从粗重渐渐归于平静而悠长,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激荡的情绪褪去,身体中冰冷的理智再次抽出枝桠,不由分说地占据主导。
巫马家,蠹,临溯城。这几个字最先在林承烨脑海中放大。
第一,蠹乃巫马家的秘术,可此门派早已隐退多年,莫非是其门下之人早已进入临溯城之中,为某人效力?
第二,此事就发生在永佛寺,长公主眼皮底下,她不可能一无所知。最坏的可能,就是皇城之中的那人也是在她的授意下为之。
不过线要一点一点理,结也要一个一个解,鬼也要一个一个拽出来,倒是不急于一下就抓住长公主的尾巴。
第三……林承烨嘴唇缓缓开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渺,说出来的话令她自己都心惊。
“用蠹做什么?这临溯城中究竟有谁需要被控制?”
那个人应当是个不听话的,却又必须要将她死死握住的。
林承烨放在身侧的手渐渐卷曲,关节渐渐泛白。
她确实想到一个人,完完全全符合。
半仙,秦若榴。
第79章
秦若榴这三个字又一次被提起。
在林承烨目前理清的事情中,无论是寰宇事变,还是青鸾药谷的覆灭,都与其有莫大的关系。
可问题就在于此,秦若榴这三个字是那么流于表面,只要翻出旧账,首先着眼的就是这个人。但深究下去,她更像是一把刀,一把听话的刀。
可半仙二字一出,就注定她不会被任何人掌控,更应当与听话二字毫无关系才对。
若真是被种下亲子蠹了呢?这样她不得不听命于持有母蠹的人。所以她一个江湖人,一个半仙才会参与进寰宇事变,才会变成莱国的一把好刀。
而当初寰宇事变之中的胜利者就是陛下与长公主,她们最大的倚仗就是秦若榴这把刀。只是不知道这二位中究竟谁拿着母蠹?
这样是说的通的。林承烨的食指在身侧敲击,暗暗在心里将这件事的猜测记下。
话又说回来,可以控制人的亲子蠹一共有两只,另一只又在谁身上?
林承烨眉头渐渐簇起,越拧越深,又在某一时刻忽然松弛下来。她叹了口气,叹气道。
“不行,想不出来啊……”
“想什么呢?”
忽然,寝室的门被人推开一条缝隙,林承烨还没来得及睁眼,黑色的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了她的床头。
那人一如既往的话少,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看不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