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也不知道到底跟谁较劲儿呢?林承烨摇摇头,在夫子昏昏欲睡的语调中又记下一笔。
  ……
  夫子的讲授只到午时,其余时间皆是自由。在夫子离开前特意来问林承烨感觉如何,林承烨笑着说还不错,勉强可以跟得上。
  她许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只专注于学习一件事,仿佛一切皆为空泛,倒是让她觉得很舒服。
  一整个下午林承烨只是站起身活动过几次,其余时间边想边将夫子讲授的摘录下来,一直到太阳打西,昏黄的光线下有些看不清字迹才停下。
  一会儿她底子不好,有些听不懂的地方只能先记下。林承烨捏了捏眼眶,盘算着一会儿与边迤回去后还要去一趟百面楼,将这些不懂的地方搞明白才行。
  “承烨。”
  忽然,有人在她的桌前轻轻喊了她一声。林承烨听出那人是柳正林,睁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
  柳正林严肃地向她福了福身,从身后掏出出一坛酒递过去。
  “我代余桨向你陪个不是,别生她的气。这是一点心意,我自己酿的,还算能入口。”
  “我没跟她生气,恐怕是她自己与自己较劲儿,你多劝劝。”
  林承烨将那坛子酒打开,指尖在边沿沾了沾。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气,却又不呛鼻,反而有股醉人的甜味儿。她也不推辞,对着柳正林笑道。
  “谦虚了,好酒。若是有空,你可以带着余桨一起去我那里小聚。”
  柳正林听到林承烨的话,不由得也有些诧异于这人的聪慧,又多了几分好感。
  “我……”
  “正林,外面有个很漂亮的女人!那是谁?你认识吗?”
  余桨忽然兴致勃勃地冲进来,打断了柳正林的话。林承烨听见这话,忽然一挑眉,瞥了一眼余桨。
  柳正林抚了抚额,应道。
  “如果你说的是穿白衣服的,那看到了。应当不是天机门的人,我从未见过,或许是……关师兄的朋友?”
  “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余桨本就不知该怎么与林承烨相处,本想直接无视,可这人怎么这样奇怪的看她?没忍住又呛声道。
  “那人是来接我下学的。”
  林承烨淡淡道。她收回目光,将桌上几张散落的纸张一收便向外走。走到门口回又过头来对着僵硬的二人说。
  “她叫边迤,是个神医。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去找她。”
  余桨愣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指了指林承烨离开的背影。
  “……她刚刚是不是很得意。”
  “……”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柳正林撇撇嘴,唰唰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丢到余桨头上。自己则赶紧抓起书包离开。
  余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揉着额头打开一看,那字条上写着两个大字。
  ——丢人。
  第37章
  “这么晚了,还要去百面楼?”
  边迤简单煮了两碗素面,还有一碟毛豆,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吃,一人一筷。太阳半落,余晖洒在地面,林承烨眯起眼睛枕着吹过鬓角的风。
  “自从来到南齐,还是第一次停下来。”
  她答非所问,边迤听了却有些许开心,面色柔和下来,挑了满满一筷子面放进嘴巴,含糊的问道。
  “早晨的糕点吃完了吗?好吃吗?”
  以往林岱乔总说食不言寝不语,林承烨将嘴巴里那口饭咽下才悠悠道。
  “好吃,栗子糕最好吃。”
  “那明儿继续给你做。”
  边迤听着开心,她吃的快且少,剩了小半碗。她放下筷子,一只手托下巴看着林承烨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不知何时眉眼弯弯。
  “唔……那有没有交到朋友?”
  “怎么忽然这样问,你真把我当小孩啊?”
  林承烨笑了一声,这句话真的很像母亲问自己的孩子。但其实她对于边迤的感情相当平等,也不知道怎么的,那诸多加在两人身上的身份与年龄在她们对坐而视时皆散去。
  “没。”
  林承烨顿了顿,又说。
  “认识了两个很有意思的人。”
  ……
  晚饭过后,林承烨没再麻烦边迤,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去了百面楼,权当消食。
  这个时辰去百面楼的也只有她一人,林承烨乐得清静,随便找了一张桌子,点起桌面灯烛。
  夜渐深,湿冷亦渐渐挂上枝头与夜风。好在出门前边迤备了一件稍厚的外衣,林承烨将其披在身上,继续在灯下啃读枯燥的书卷。
  机关阵法需要学习的知识相当庞杂,材料锻造,五行八卦,机关图纸设计,幻术毒理,甚至还要与环境适配陷阱组合。
  简言之,知识面越广泛越容易组合,像九重阵,那位老祖真是穷尽所有的联系,让机关阵发挥到极致。林承烨叹了口气,又翻过一页纸,这还真是非一朝一夕能够学成,就算有天赋,没耗上年岁也是白搭。
  “承烨?”
  忽然一句似曾相识的呼唤响起,林承烨惊讶地抬了抬眉。
  柳正林风尘仆仆地跑进门来,拿着一只尚未凉下来的铁钳。她鼻尖和衣袖上还沾着灰黑色的煤灰,在看到门内的林承烨时才慌乱地抹去,与她一眼给人的温吞感大为不同。
  她将手中卷轴放回架上,又走到林承烨身后看她墨迹未干的几张工图。
  “这都是你记的?你画的?看起来像基础的暗箭机关。”
  柳正林略作沉思,用笔圈画几个地方,又修正了几笔。
  “这里,这里画的有点问题。不过我不擅长这个,余桨画的最工整也最易懂,你……下次可以问她。”
  “谢谢。”
  林承烨笑着点点头。
  借着昏黄的烛火,她刚刚看到柳正林掌中厚厚的老茧,长期握住铁钳,挥舞锤子已经磨平了她掌心的纹路,整个手掌变得厚实愚笨,甚至还能看到铁水飞溅时留下一个个已经变成坑洞的疤痕。
  “你是想主要学机关阵?不……你应当是想要两开花吧,像关门主那样。”
  柳正林又道。
  “锻造之术的练习之功远大于纸上谈兵。若你想要学,随时跟我说。目前所有门徒中,我在锻造上排第一。”
  “你……”林承烨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你与余桨倒完全不同。”
  “啊是的,我们两个其实……相当不同。我没有余桨那么要强,也没有余桨那样伟大到将天机门青黄不接一事怪罪到自己头上。实话实说,我乐意见得你的出现。”
  柳正林耸了耸肩。
  “我讲话直白不算好听,但……我很高兴你是这么一个上进的人。我先走了,今天困得要命。”
  她走得很干脆,也相当洒脱。
  林承烨也低下头继续学习,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精神疲惫之时,她脑海中蓦然闪过边迤问她的那个问题。
  ——有没有交到朋友?
  如果她当真可以留在这里一直学习,那待到这俩人下山时,她们说不定又会在茫茫江湖中相遇,这……算老友吗?
  林承烨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朋友二字确实没太多体会,也不懂边迤与方言舟关越南为何二十年未见,之间情义居然未曾变过。
  ……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半月有余。
  “啊,不被烫是不可能的,烫着烫着就会了。”
  柳正林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几乎日日带着林承烨去锻造房。她是个奉行实践出真知的人,直接让林承烨上手自己做。
  只不过林承烨如今身体抱恙,还未曾修炼内功点石成金,不能完全按照门内之人的方法灌入内力,只能像普通铁匠那样锻造。
  “你让我歇歇。”林承烨马上快被火烤得晕过去,实在受不了了才去锻造房的门口阶梯上坐着歇歇。
  “没有内力还真是麻烦啊。”
  林承烨并未隐瞒自己身体的事,当初柳正林听闻也只是惊讶了一瞬,此时坐在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热,快别碰我。”
  林承烨满脸痛苦地往一边躲了躲,伸手抹去脸上如雨的汗。
  “这样说来,其实你是为了……生骨双头蛇——重整经脉,起死回生?”
  柳正林往一边挪了挪,又道。
  “很痛,我听说接续经脉也很痛,而且没几个郎中能做到。”
  “那倒没什么……”
  “啊,到时间了,继续。”
  林承烨话还未说完,柳正林忽然扯起她的衣袖,一点儿也不肯多让她休息。
  林承烨一听这话顿时心如死灰,面目狰狞地抓了抓头发。
  “再等等,再等等。”
  余桨倒是一直与她的关系不咸不淡,但那人总是会忍不住点出几句她的不足或者错误。
  当林承烨态度颇好的回应的时候,她反而又生闷气去了。
  林承烨实在没法,她好像一直不擅长这样的人。一日晚,她在百面楼挑灯夜战时又撞上柳正林灰头土脸地进来,赶忙冲着她招招手,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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