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没人管林小姐的声明,反正盟主令还在林小姐手里那就是少盟主。
  第三件,黄芩东大人出狱后不知道为谁操办了一场丧事,院子里悬挂白色灯笼,一片缟素,那些黄芩东大人带回来的孩子为其抬灵柩,举幡送别,往芜城西去了。
  却无人听见哀哭。
  那些女孩儿个个如春燕,除了头上的白色抹额,皆穿着鹅黄色裙子,面容带笑,时时碎语,仿佛这死亡并不是什么伤心事。
  可最前方的黄芩东长老却一袭白衣,目光无神,仿佛老了很多。
  ……
  黄芩东将那些孩子葬在了云岭。自己则在那云岭寺住下,日日跪对着佛像。
  林承烨又一次让柴胡南当车夫,先去山上看了那些女孩儿的墓。
  那地方风景很好,靠近悬崖,正对着太阳初上的地方,想必能每日沐浴第一缕阳光。
  如今三月底,嫩芽抽枝,春风送暖。那坟上被人放上大把的黄花,白花,甚至还有编成的花环,一并簇拥着那坟,很是热闹。
  而姑娘们葬在一起,想必底下也是热闹的。
  一共二十多人,除了棋司外都葬身于火海,尸骨无存。而当初她们为了不牵连黄芩东,从江金医馆离开时,走得干干净净,如今连衣冠冢葬也不成,只能从情红楼带了一抔土。
  林承烨不知道棋司喜欢吃什么,擅自带了点梨瑞斋的糕点摆在上面,又带了一壶酒,这酒柔,年纪小的也能喝两杯。
  “你也别怪我霸道,我们见面太仓促,我确实不知道你还有你的姊妹们爱吃什么。”
  她与棋司只一面之缘,当初连那女孩儿的面容也没看得仔细。但棋司一字一句皆泣血,那浓丽的情绪感染的她也怅然。
  此情意千斤重,虽身死而未悔。
  林承烨将酒浇在坟前地面。
  “……这辈子你们的心愿已了,安心去吧。手挽着手一起走,别害怕。”
  忽然春风起,似乎那些女孩真的听到林承烨的祝福,一黄一白两朵菊花从坟头滚落,擦过她的面颊,又落进那空荡荡的酒杯里。
  如一瞬轻吻。
  ……
  林承烨又带着柴胡南准备去云岭寺,那人果断拒绝,说这半年内都不想看到黄芩东,烦得要命。
  然后就在即将进入云岭时倏得一下不知道飞去哪里了,林承烨感叹一声好身法,竟不由得想念起自己的凌原踏雪。
  扫地僧还是那个扫地僧,见她便行了一礼,林承烨淡淡笑着冲人也还一礼便进去了。
  “林小施主,许久未见。边盟主今日怎么没跟着一起?”
  释尘师父坐在偏殿中,见她来了也不惊讶,笑着让她坐下。他当真喜欢这小辈,礼仪周全性子沉稳,多半是大世家才能教导出的。
  “又行医去了,说是之前的病人旧疾复发,耽误不得,已经去了两天了,估计情况棘手。”
  林承烨接过茶,向释尘师父道谢,可茶还没进嘴,就又叹息一声。
  “小施主莫忧,今天是为了黄大人来的吧,她就在正殿。”
  释尘师父一双眼看的透彻,呵呵一笑。屋内熏香萦绕,墙上挂着一只未开的绿色莲蓬,上面蜻蜓轻点,倒是能解一些林承烨心头烦闷,她眉头舒展了些,又开口道。
  “前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可如今想来,倒是无解之局。”
  “若无解那便不解。若还没发生,只需要坦然接受所有的结局。”
  释尘和尚轻轻摇头,指了指一旁正殿。
  “黄大人在那边,小施主去劝劝吧。等结束后,请施主再来此处,老衲有些话对施主讲。”
  林承烨神色微动,站起身郑重拱手鞠了一躬。
  ……
  云岭寺正殿内袅袅香火,阳光洒下,那纤瘦的人影于尘埃中跪坐,肩膀塌下,一身缟素。
  林承烨在黄芩东一步外停下。
  许久,又一声悠扬钟声响起。
  黄芩东背对着她忽然开口道。
  “棋司是好孩子,她们……都是好孩子。”
  “嗯。”
  林承烨回答的没什么感情,她仰头凝视着慈眉善目的佛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她深吸一口气,冷下声道。
  “你有没有脑子,黄芩东。
  你要是真放不下仇恨,就离开江金盟自己谋划去,借着江金盟的力,还想要撇清关系揽在自己身上,谁信江金盟完全不知情?”
  一口气说了太多,林承烨眼前发黑,停下来缓了会儿,继续道。
  “这次虽险,好在这次没闹出大事。
  若人人都像你,那江金盟还有无宁日!
  我不知道你们江金盟内还有多少与你一般想法的人。边迤心里清楚,却又不忍心去怪你。甚至连谢盛敏都帮你杀了。
  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死债难道都要算在她手上,未免太过荒唐!”
  盟主杀了谢盛敏?黄芩东神色忽然恍惚一瞬。
  “……那些你救回来的孩子,包括边迤,恐怕只想让你做黄芩东罢了。你过去叫什么我不知道,但从今日起,就全忘了吧。”
  末了,林承烨语气柔和下来,长叹一声。
  她并非依旧对黄芩东气恼,可她终有一日也要走上复仇道路,到时候势必离开江金盟。她实在不放心边迤处事,只能事先敲打一下。
  “……从我弃名开始,恐怕我的复仇之心也没那么坚定了,那时我想啊……我想在江金盟重新开始,做我的生意赚很多钱,像盟主那样悬壶济世。”
  黄芩东忽然笑起来,却满目苍凉,眼眶中蓄起咸水。
  “不报仇我良心难安,可如今我依旧后悔不已,万死难赎。为什么,为什么我两相辜负。”
  泪一颗一颗沿着下颌滑下来。
  然后变成长久的哽咽,在这偌大殿上徘徊。
  “棋司现在是开心的,她看到你活着便是心安。”
  林承烨拍了拍黄芩东的肩膀,感受到那人蓦然僵直一瞬,怔怔地抬头望着佛像。
  黄芩东有些无措,想要问问那佛是不是真的,可那佛像只是沉默的笑着,看着她在众生红尘中挣扎。
  话已尽,多说无益。
  林承烨转身离开,挥挥袖子,扔下一句。
  “好好活着吧,别再想着死了。”
  ……
  “老衲要说的事与边盟主有关。”
  待林承烨回来,释尘做了个手势轻林承烨坐在桌子另一边,轻拨了下手中佛珠。
  “上次一别,老衲心中有惑,只是这话冒犯——老衲认为边盟主并非真的忘前尘,而林小姐,您恐怕更是从未想过放下。”
  “嗯,这些时日我也想过许多。最有可能的是,她将边迤这个名字与江金盟盟主身份分开,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而不牵连江金盟这特殊的地方。”
  林承烨面色肃然。
  “太多细节我不好说,但或许我两人之仇恨源头相似。”
  “那老衲想起多年前的一些琐事,或许对小施主有用,不枉费我苦思多日。但老衲毕竟非江湖中人,而那些事也过去太久,希望对小施主有用。”
  “释尘师父请讲。”林承烨轻抬宽袖,认真道。
  “边迤这个名字,老衲先前未仔细思考,因为太过于昙花一现。
  但想来第一次听应该是……先皇在世,贞平四十六年,距今已经足二十三年。那时候武林中有一天才横空出世,内力玄妙,有一套剑法,名唤红尘逶迤剑法,却无人知其师出何处。
  那人不为任何,不让负责排云崖奕天谱之人做见证,遂未曾在上面留下名字。仿佛只为云游天下,随心挑战武林高手罢了。
  虽无文书,不过口口相传中也能得知那人姓名是边迤。
  而在贞平四十八年,她与当初的云崖奕天谱第一秦若榴交手,虽然以半招落败,但在传闻中,那一战在南齐最高峰太沧山脉之巅,两人交战整整三天三夜,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禽兽奔逃,飞禽嘶鸣,飞沙走石,秦若榴甚至一刀削平那太沧山脉主峰。
  在那之后第二年,也就是贞平四十九年。
  边迤又一次与秦若榴交手,依旧在太苍山脉,天地为之变色。那一战知之者甚少,不过传闻中皆是边迤胜了一招。不过因为当初的云崖奕天谱榜主未亲眼所见,不能做实,可惜亦未曾留下名字。”
  那时候边迤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天下第一?
  林承烨掐指一算,有些错愕。这在人才辈出的武林里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忽然,释尘和尚摇了摇头,露出可惜神色。
  “但从那以后,边迤这个名字仿佛只是所有武林人一瞬的幻觉,消失的无影无踪。最开始还有人可惜,但五年,十年以后,春去秋来,江湖新人,新事无穷,早就无人记得。”
  只有三年?
  林承烨喉咙一紧,蓦然捏紧了手中茶杯。
  “唉……贞平四十九年,那可是个多事之年。边迤与秦若榴交手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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