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为何深陷修罗场 第60节

  她流转的眸光共着闪烁的泪意,眼尾点点泛红,纤长的眼睫在他的视线里一再轻颤。
  她又轻轻抿了下唇,终于开口道——
  “这、这位长老……”
  受惊的声线也带着颤,听来几分细弱,唇齿一碰,轻易地碾碎了他数百年的希冀。
  从她口中吐出的不是灵丹妙药,而是一味足够要了他性命的毒——
  她并不认识他,更遑论喊他师父了。
  少女眼瞳微动,也在凝着这位“长老”。
  她看见他的神色骤然轻恍,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猝然一松。
  不过只有一瞬,复又攥紧了,她听见这位“长老”问。
  “你、你,师承何处…”他抿了抿唇,明明是温润如玉的气度,却无端显出些急促迫切,又忽地改了口,“不,你可有师门?”
  少女顿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回答,囫囵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先动手打了我,还想抢我的东西……”
  她眼角泪意点点,实在让符颂今无比熟悉。
  甚至心安。
  对,就是这样,他的、可怜的小徒弟。
  他的小徒弟,又回来了。
  他不自禁上前了一步,几乎想要抱住她,揉进怀里,再轻声安慰。
  像他这样的高阶修士,辨明心绪只在顷刻间——
  虽然是转世,但也没关系。
  只要他再收她为徒就好了。
  只要他再收她为徒,一切就能回到从前,他会教她怎么照顾那些草药、教她怎么炼丹,那方小小的药田、昔日授课的静室,他都保存得很好……
  只要他再收她为徒,一切就能像以前一样。
  师徒和睦。
  他眼里泛起的泪无声消了,沉入眼底,墨瞳沉沉如点漆,倒映出少女的面庞。
  眼瞳未动,嘴角先挑起了无比温柔的弧度:“没事,好孩子,慢慢说……”
  符颂今定定地看着她,露出浅笑,语气轻柔:“别怕,我不是要怪你,我相信你……”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给她擦眼泪,少女却撇开脸,躲了一下。
  她这一侧目,不知看见了什么,顿时神色微变,紧接着,忽地甩开了他的手。
  她的动作太突然,符颂今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全然没在意周遭事物,有另一位道门长老徐徐落地。
  他只知道,他的小徒弟甩开了他的手,径直越过了他。
  “师父——”
  她喊。
  手心骤然空落,心神也骤然分崩离析,符颂今眼瞳微动,侧目看过去。
  少女扑进了另一人怀里。
  “师父,有人欺负我。”
  她对那人道。
  她还紧紧揽着那人的腰,脸也埋在那男人的胸口。
  尾音闷闷的,带着些委屈的哭腔,洒落了那人满怀。
  她似乎全然不在意,直接把丹鼎宗的长老冷落在身后,也貌似完全看不见,那位符长老面上骤然褪去了血色。
  不不不……
  错了,错了,我才是……
  师父在这里。
  这位丹宗长老,平日温润有度,此时却魂不守舍,面色苍白地动了动嘴唇。
  音音,师父在这里。
  他有些仓惶地张了张嘴,却迟迟无法吐诉。
  转世之人,当然不认识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是她的师父。
  那些过往只沉淀在他的魂灵里,日复一日,越来越重,压得他此时说不出、走不出,只踉跄了一步。
  符颂今眼瞳一动,去看来人。
  那男人玉冠束发,身着蓝衣,水意盎然清润,气度也温润如玉。
  身为师父,这位迟来一步的蓝衣长老,非但没拒绝徒弟的亲昵和依赖,反而在转瞬的犹豫后,愈发温柔地揽住了她。
  摇光珩动作微顿,随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师父来了。”
  他也生得一双墨瞳,一手轻轻抚着少女的后背,一面默不作声地抬眼,转眸,将在场的其他人看得分明。
  摇光珩视线一定,看向对面,一袭缃色法衣的长老。
  他时常领弟子外出,对于各个宗门间的大能都有所耳闻,当下一比照,也就辨认出了符颂今的身份。
  不过,这位符长老的神色……
  似乎有点奇怪。
  失魂落魄,如遭逢了凶信噩耗一般。
  摇光珩垂眸,手指微抬,顺着小徒弟披散的长发滑落,又仔细拢了拢她的散发:“这是怎么了?”
  少女的手还环在他腰际,摇光珩感触分明,她的手指带上了一点力气,紧紧攥着他后腰的织物,又伸手一指,仰头向他控诉。
  “他抢我东西,还把我的发簪弄坏了……”
  少女又强调了一句,貌似委屈得很:“师父,他把你送给我的发簪弄坏了。”
  玉欢宫的小少主,是会找长辈撑腰的性子吗?
  无论是符长老也好,怀里的小徒弟也好,摇光珩隐隐察觉到某种违和感。
  除了她控诉的事,这里应当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
  她既然选择主动依赖他,他也不会拒绝。
  小徒弟控诉完,又重新埋进了师父胸口,手也继续攥住他后腰的衣物,不愿离开。
  她突然举止亲近,摇光珩有些无奈,浅笑中又流露出明显的包容溺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任由徒弟紧紧抱着他,手也轻轻放在她背上。
  摇光珩没去看一侧察觉不妙、战战兢兢的丹鼎宗弟子,而是直接看向此地的长老:“见笑了,我这徒弟年纪不大,还是离不开人。”
  “没想到第一次远离宗门历练,就遇到了这种意外。”他面露些许忧愁,“不知贵宗的弟子,需不需要开口辩解呢?”
  他默认少女口中的话即是事实,毫不掩饰、全心全意的偏袒她。
  一番话由他说出来,仿佛师父偏袒徒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
  符颂今自己都没察觉,他眼里倒映出这对师徒抱在一起的画面,身侧的手攥紧了垂下的袖口。
  他的视线落到了摇光珩手上,男人的手掌宽大,轻轻搭在少女的肩头,半搂着她。
  师徒之间……
  怎么可以如此亲密。
  身为师父,难道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他甚至还送了那孩子发簪,那岂是可以给徒弟的礼物?
  符颂今嘴唇翕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凭什么指摘这对师徒?
  不如说,他凭什么身份?
  他如今,算什么?
  那孩子已经拜了别人为师,她已经是旁人的徒弟了。
  他如今只是一位陌生的长老。
  思绪翻飞,符颂今的脸色愈发苍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血色。
  凝眸的神态却又有些悚然的冰冷,直直紧盯着男人搭在少女肩头的手。
  摇光珩眸光微动。
  传闻里,这位符长老明明是宽和温柔的性子,可眼下一见,却莫名让他觉得冷漠,甚至有些隐隐的敌意。
  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指尖一动。
  非但没从小徒弟的肩头收回,反而上移,轻轻按住了她的后脑,让她更深地埋进师父胸口,以身安慰她。
  彼此的打量、试探不过瞬息,见他抱着少女不松手,符颂今微微牵动嘴角:“料想应该确实如…这位小友所言,实在是我宗管教不周,还望…道友见谅。”
  三言两语,承认了一侧的丹鼎宗弟子有错,男修有些不忿,有心辩驳,却遭了自家长老一道禁言符。
  符颂今不曾回眸看他,只是察觉他的动作,随手勾了道笔触,足以让这弟子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无他,符长老为人虽和煦,却也是个大乘修士,岂是他可以插嘴的。
  自知不好,这男修再无半点得意的神采,面色灰败。
  摇光珩倒是扫了他一眼,随后客气道:“素来听闻符长老爱护弟子,没想到也明辨是非。”
  疑似出了结果,他怀里的少女动了动,意图侧目去看,却被师父的手挡了回去,不让看。
  符颂今望着少女被遮住的侧脸,动了动嘴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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