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赤甲卫的攻势陡然提升至疯狂的程度,士卒顶着不断落下的滚木,死死咬住城墙不放。
  攻城锤在突骑营的护卫下,撞击着已然变形的城门。
  战场上箭矢的尖啸,兵刃的碰撞,冲锋的怒吼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毁灭性的浪潮。
  城墙上下,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汇聚成溪流,护城河的水面染成了暗红色。
  桓恂不断下达指令,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指挥弓箭手进行压制性齐射。
  左右两路这时也打到了上京周围,范天他们骑马来到了正门外。
  经过多半天的持续攻击,终于,在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中,上京城厚重的城门,在攻城锤不屈不挠的撞击下,轰然洞开。
  碎裂的木块和扭曲的铁条向内飞溅,露出了城门后方守军惊恐万状的脸。
  “城门已破!杀进去!”赤甲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汹涌地冲入城内。
  一身血污的孙副将策马狂奔至桓恂面前,勒住战马,激动抱拳嘶声道:“将军!城门已破!我军先锋已冲入城内!”
  闻讯,桓恂眼中寒光暴涨,吩咐:“传我将令!入城将士,不准动百姓分毫,违令者,斩!另,我要活捉萧氏一族,男女老幼,一个都不许放过!”
  “末将领命!”孙副将调转马头,大声呼喝着传达着他的命令:“将军有令,不得扰民!目标萧氏皇族,活捉所有人,违令者斩!”
  桓恂没有丝毫迟疑,一夹马腹,冲入了硝烟弥漫喊杀声此起彼伏的上京城内。
  他身后的赤甲卫沿着主干道向皇城方向涌去,沿途虽遭遇零星星抵抗,但在大势已去的颓败面前,这些抵抗如同螳臂当车,迅速被碾碎。
  皇宫深处。
  往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被一种死寂般的恐慌笼罩。
  宫人们面色惨白,步履匆忙而凌乱,压抑的啜泣声和器物碰撞倾倒的声音不时从角落传来。
  桑越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
  他头顶的官帽歪斜,额上全是冷汗,顾不得礼仪,朝大殿中央握着刀的人禀报:
  “陛…陛下,城…城破了!桓恂带兵打进来了!”
  萧道遵听着这消息,没太大反应。
  他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一个没挤出来。
  他仰头望着大殿上方的藻井,只发出了一阵叹息。
  传承数百年的萧氏皇城,终究是在他手中,完了。
  第178章 一个阶下囚
  狂风骤起,大殿前广场上。
  萧道遵满头散乱的发丝在风中狂舞,那身本应庄重威严的冕服,此刻沾满了喷溅的血点与尘土,显得格外癫狂。
  他手中长刀上血珠正沿着锋刃,一滴、一滴,砸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他面前,是他年仅十岁的嫡长子,萧宗乾。
  那孩子小小的身子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萧道遵看着儿子,心中没有怜惜。
  江山已废,对他而言,萧氏的血脉绝不能像猪狗一样,在敌人的脚下乞怜偷生。
  想罢,他挥刀而起。
  “皇兄住手!”一声嘶哑的吼声破风而来,萧成衍踉跄着上前,他浑身血污,怀里紧紧护着两个年幼的公主,眼眸布满了血丝:“宗乾还是孩子,你怎么能对他动手!”
  身为皇后的罗氏正抱着萧宗乾哭泣不止,祈求萧道遵手下留情。
  萧道遵手里的刀蓦然停下,偏头厉喝:“不杀他们,难道让他们投降苟活,玷污萧氏门庭?”
  萧成衍将怀中两个孩子放在身后,踏前一步:“我萧氏立国至今,何曾在强敌面前屠戮过自己的骨肉?宗乾今年才十岁,如今你竟要亲手杀他?”
  接着,萧成衍重重叩首:“臣弟愿以性命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必护他们杀出重围。他日若见他们屈膝事敌,臣弟亲手了断!”
  “但请皇兄,手下留情!”
  萧道遵发出一声冷笑:“成衍,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朕在乎的是他们会不会投降?朕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记住,萧氏皇族,宁可断子绝孙,也绝不苟且偷生!”
  刀锋掠过萧成衍耳侧,直指他身后瑟瑟发抖的两个公主:“今日若放他们走,后世史书会怎么写?会说萧氏贪生怕死,连十岁稚子都懂得偷生!”
  萧道遵声音陡然拔高:“朕宁可让萧氏绝后,也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当萧道遵举起刀时,远处宫门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喊杀声几乎要将整个皇宫掀起,沉重的兵马声与甲胄撞击声,不绝于耳。
  众人循声望去,一群身披重甲的禁军涌入院中,为首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在北疆战场上背叛严岳的桑越石。
  “陛下!”桑越石单膝跪地,急切不已道:“北门已破,叛军马上就到,臣等愿拼死护送您跟皇子们撤离!”
  他身后的将士齐刷刷跪倒,甲胄相撞铿锵之声肃然:“请陛下撤离!”
  萧道遵气地在原地来回踱步,刀锋直指桑越石:“撤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桑越石脊背挺得笔直:“臣知陛下会怪罪臣,但此刻北门守军正在用血肉之躯拖延敌军,若陛下执意赴死,那些将士的血就白流了!”
  “住口!”萧道遵一脚踢翻他:“今日朕就要让天下人看看,甚么是君王死社稷。”
  “皇兄!”萧成衍不想看着他如此固执:“你可以不为自己想,但想想太庙里供奉的列祖列宗!萧氏血脉如果今日断绝,他日我们有何脸面见他们?!”
  他这番话更是气得萧道遵额头青筋暴起,但不等他再说话,只见宫门处烟尘滚滚,旗上绣着的“严”字在火光中刺目惊心,众多北崖军鱼贯而入。
  瞬息之间,便将殿前广场上的所有人,皇子、后妃、宦官侍女们团团围住。
  氛围霎时变得肃穆紧张起来。
  在死寂与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桓恂乘着战马,缓缓踏入。
  他所过之处,北崖军的将领们无声地向左右分开。
  扫过满地狼藉,桓恂勒马停下,最终落在萧道遵滴血的刀上。
  桑越石在看到“严”字大旗的瞬间,整个完全被钉在了原地。
  他不自觉握紧了刀柄,这面旗帜他太熟悉,人他也太熟悉。
  曾经在风雪凛冽的边关共同作战的他们,如今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当桓恂目光扫向他时,桑越石脊背窜过一阵寒意,他看他们,仿佛在评估一群待宰的牲畜。
  桑越石意识到,今日无论萧氏皇族还是他们这些将领,恐怕都难逃一死。
  但,他不能让萧王室就此覆灭。
  想到这里,他突然扯下头盔重重掷地,踉跄着冲出阵列,连滚带爬扑到桓恂马前,不住磕头:“将军!桓将军!求您开恩,放我家陛下离开吧!”
  桓恂高踞马上,眼神淡然扫过桑越石惊恐的脸,并未停留。
  这时,萧道遵看着桓恂,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扯出一个不屑与嘲弄的笑容:“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没想到,这样迟。”
  狂风更烈,日头早隐在了云层后。
  时隔十二年,两人再次相见。
  当年萧道遵率军屠戮赤隼族时,桓恂不过六岁,容貌早已大变。
  但纵使不记得他的脸,萧道遵也能从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看到淀了十二年的恨意。
  他不用问,都很笃定,坐在马上面的人是谁。
  望着对面这个他记了十二年的人,桓恂翻身下马,动作沉稳。
  见他不说话,桑越石深知他跟严岳一样,对叛徒绝无宽恕。
  可过错已经铸成,他只能再次重重叩首,为萧道遵求情:“将军,所有罪责在我,求您……”
  “一个叛徒。”不待他将话说完,桓恂终于开口,声音不高,打断了他的言语:“还在这里叫甚么。”
  话音未落,一阵寒光闪过。
  桑越石倏然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人,喉间的血线迅速扩大,鲜血随即汩汩涌出。
  他徒劳地用手捂住伤口,想要说甚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气音。
  接着,他身子一晃,重重栽倒在血泊里,眼睛仍望着桓恂所在的方向。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没有一句审问,没有一个定罪的过程。
  在桓恂看来,审与不审毫无意义,叛徒为他所做之事付出生命的代价,天经地义。
  站在一旁的范天、关政,这两位曾与桑越石并肩作战的北崖军老将,目睹此景,脸上皆露出难以掩饰的震动。
  连萧成衍都被这冷酷果决的一刀震得忘了呼吸。
  好歹曾经是同僚,看对方落得这样一下下场,很难不触动。
  对此,桓恂跟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面无表情越过桑越石温热的尸体,踏着血迹,一步步走向萧道遵,在离他二十余步的地方停下。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士兵立刻押解着大批萧氏王族成员上前,在一片哭嚎与挣扎中,那伙人一排排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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