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顾相执啊顾相执,你当真是昏了头了。他厌恶斥责着自己。
  “相执?”见他半晌不说话,她唤了他声。
  回过神来的顾相执,此刻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他俊美的脸上,唇角微勾,方才那些心思面上未显分毫,顺着她的话道:“公主所言极是,微臣也需即刻返回御马监,以免崔道士与韩介那边有消息传来,梅年寻不到我。”
  羽涅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是,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他二人一同离开了泓峥馆。
  至下街巷口时,顾相执坐在马上向她拜别。
  遥送着高大的马车碾过被雨水洗刷过的地面,向着宫城方向辘辘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未戴斗笠的顾相执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直到身后的随从低声提醒,他才如梦初醒般调转马头,朝着御马监而去。
  他们俩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道而行。
  第152章 替他完成使命
  款待羽涅的宴会设在碧玉宫,由琅羲作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几杯酒水下肚,暖意渐生。
  借着琅羲离席舞剑的间隙,赵云甫拿起酒杯啜饮过后,手指和着乐曲在梨花木的圆桌上轻点着:“桓恂临行前夜,朕让皇后给你的药,可派上用场了?”
  羽涅不动声色,乖巧回应:“劳皇兄挂心,一切……皆依皇兄所思而行。”
  这番丝毫没有反抗而听话的模样,赵云甫对她所说毫不多疑,不欲深究,只若有所思道:“春宵苦短,仅此一夜,只怕难期珠胎早结。”
  “不过这倒无妨。”他话锋一转:“此事亦非绝路,若天意未至,我自有变通之法。”
  与正在舞剑的琅羲目光相接片刻,羽涅暗自思忖,他还能有何法子解决这样的事。
  于是她稳住声音问:“臣妹愚钝,不知皇兄所言,是何良策?”
  赵云甫声调沉缓,回的极为平淡:“你和他已行周公之礼,木已成舟,有事实存在即可。若天命不佑,届时,自会有人续此任务,替他完成没有完成的使命,此事倒也不必过于忧虑。”
  “待有了身孕,你只需适时修书前线,报与咱们的驸马爷,言说身怀他的骨肉即可。”
  话音落下,整个碧玉宫内一时只闻乐声。
  垂着首的羽涅内心顿时一股混杂着屈辱与愤怒的辛辣之气涌上来,伴随着这段将她视作傀儡玩物之言直冲头顶。
  她差点当场要做反击,有理智按着她,她才没动。
  这就是天家威仪,这就是帝王心术。为了权柄稳固,便可轻易抹去人的尊严,将伦常情感皆碾作尘泥,肆意玩弄。
  不到时候,她只能强压下心中怒火,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再抬眼时,眸中已敛去所有波荡,只余一片受伤的模样。
  只见她睫毛轻颤,声音里带着些许十六岁少女应有的,不敢置信的哽咽,骇然不已地喃喃低语:“皇兄…这、这如何使得?”
  她一张小脸被这违背人伦的提议刺痛,左右摆了摆头,发髻上金钗珠花叮当作响。
  她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目光里充满了无措。
  “若依皇兄之言,他日孩儿出世,臣妹该如何自处,该如何面对那孩子,又该如何面对他日从战场上回来的桓恂?”
  她恐惧又茫然,她此番情态,全然是一个被吓到,凭着本能感到不安与委屈的少女,不见半分方才内心的冷冽愤慨。
  赵云甫并未立刻回应,只是从喉间沉沉逸出一声:“嗯?”
  这一声语调,已经证明了他对她态度的不满。
  接着,她宛若被他这不满的回应惊到,身体一颤,立刻慌乱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裙摆上繁复的刺绣,像是一个说错话的小孩。
  瞧她被吓得不敢看自己,赵云甫似是意识到或许不该这么严肃。
  毕竟她关联桓恂,日后诸多安排还需她心甘情愿配合,若此刻吓得她心生芥蒂,日后难免畏首畏尾,甚至暗生怨怼,反倒不美。
  一枚好用的棋子,需得时常擦拭,给予些许温言软语,方能让她念着好,更加死心塌地。
  驾驭人心,恩威并施方是上策,既已立了威,此刻正该施些恩惠,将绳索放松些。
  思及此,赵云甫面上冷意瞬间消融,歉然温和地出声:“是皇兄心急,语气重了些,华晏莫要往心里去。”
  说着,他亲自拿起酒壶,为她面前的酒杯缓缓斟满,仿佛一位体贴的兄长。
  “皇兄知你心中委屈。”他叹道:“只是你我身为天家子弟,享万民供奉,许多事便身不由己。有些事,关乎国本,牵涉社稷安稳。桓恂与他义父手握重兵,眼下朝廷又是用人之际,他的后方必须稳固,他的忠诚,也必须有所维系。”
  “朕此举,非是为难你,而是为了确保他心无旁骛,为赵家江山竭尽忠诚。这其中不得已的苦衷,你,可能明白?”
  怕她仍不同意后续安排,他继续加筹码:“日后你所受的委屈,待来日江山稳固,社稷安康,皇兄必不会亏待于你。”
  “这杯酒,当是皇兄给你赔个不是。莫再哭了,可好?”
  羽涅清楚知道,帝王这点施舍般的歉疚转瞬即逝,若此刻不提她跟王家的事更待何时,待他这份恩惠的心思淡去,自己再贸然开口,只怕会引来猜忌。
  机不可失。
  念头既定,她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离席提裙跪了下去。
  助兴的乐曲戛然而止,在场所有人被她的举动惊了一惊。
  方才还鼓乐齐鸣的碧玉宫,霎时间氛围凝固成了一块冰。
  内侍宫娥乐师皆屏息垂首,不敢抬眸。
  见状,侍候在一旁的冯常侍立即将其他人清退出去。
  一直留意他们动向的琅羲,手中长剑挽到一半的剑花跟着定格,忙向跪地的羽涅跑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却跪下了?”她快步到羽涅身侧,蹲下身想将她扶起。
  见羽涅纹丝不动,琅羲又立刻转向赵云甫。
  她黛眉微蹙,秉着妃嫔特有的、介于撒娇与质问之间的语调开口:“方才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陛下莫不是责备顺和了?”
  “她还是个孩子,若有哪里不周到,陛下您慢慢教导便是,何至于吓得她这样。”
  琅羲带着娇嗔的质问声刚落,赵云甫目光便从羽涅身上移开,落在她那张清丽绝色的脸上。
  他眼底并无半分责怪,露出些许纵容的笑意:“爱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朕何曾责备于她?朕也纳闷,方才还好言好语地安抚她,怎的转眼就跪下了。”
  他语气带着调侃,随即视线转向跪地的羽涅:“华晏,皇兄并未责怪于你,你这般突然跪下,所为何事?起来好好说。”
  羽涅伏低身子,以额触地。
  觉得时候差不多,她眼中噙着泪光抬头:“适才皇兄教诲的是,是臣妹愚钝,不识大体。皇兄说的,臣妹自当谨记于心,他日一切,但凭皇兄吩咐。”
  听到她这句顺从的话语,赵云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道:“既已明白,又何须行此大礼,快些起来罢,不然慧妃娘娘真要以为朕在责罚你。”
  羽涅哭着,仍没有起来:“但臣妹有一事,如鲠在喉,难以安寝,求皇兄为臣妹做主。”
  赵云甫见她声泪俱下,不似作伪,眉头微蹙:“究竟何事,让你难安至此?但说无妨。”
  听此,羽涅抽噎着将王封袩暴死一事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她刻意略过了自己跟崔妙常的具体关联,只是说,她是自己请去府上帮忙炼丹的游方道士。
  她泣道:“那道长目睹王封袩害人,又听闻他素日恶行,更知晓他曾杀了臣妹馆中的人,道长心怀仁义,刚正不阿,激于义愤,选择替天行道。此事,实非臣妹所能指使,更非臣妹所愿见到。”
  “可王家有证人跟画像在身,迟早会找到臣妹,王司徒他们必定认定是臣妹在背后指使,才害了王封袩性命,他们岂会与臣妹善罢甘休?臣妹、臣妹只怕是有理说不清了。”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单薄的身子伏在地面上,宛如风中残叶,显得无辜又忧又惧。
  她一说完,赵云甫捻动扳指的动作一顿。
  白日里皇后确实派人来过两趟,说有要事禀奏,但偏赶上军务繁杂,被他派冯常侍随口打发了去。
  此刻听着羽涅哭诉之事,他意识到这两件事之间,一定脱不了干系。
  他直接问:“凶手此时在何处?”
  羽涅:“人昨天开始我就没有见到,现在人恐怕早已跑了。”
  闻言,赵云甫起身,面色沉重地来回踱着步。
  羽涅与琅羲悄悄相视一眼。
  琅羲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哪怕羽涅没点明姓名,但她知道人肯定是她师父杀的,而且她还肯定,以她师父的性格,人肯定已不在建安。
  不用商量,不用任何言语,琅羲这时候知道自己要替羽涅解决掉这件事,让赵云甫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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