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蓁蓁!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王妃拉开!
  府上管事惊恐地喊着。
  蓁蓁大梦初醒,在泥浆里连滚带爬,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屋内。
  云迟意很清醒,见她哭得梨花落雨,不想让她为难,便在蓁蓁湿漉漉的手碰到手臂的下一刻,顺势一倒,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失去意识摔到林谨渊身上。
  林谨渊被砸得闷痛。
  他单手揽着昏睡过去的云迟意,左手摸向鼻梁,指腹上沾了浓稠的血,他也不恼,吩咐人去把李太医请回来。
  王妃起死回生这件事,在府上众说纷纭。
  蓁蓁坚信是上天不忍,送了一丝生机。
  他人则是认为,这事邪门,但又不敢大大声宣扬。
  李太医一直往来王府,天冷入冬,青瓦上落了雪花,他来的次数便少了。
  这日,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云迟意捧着暖炉,坐在小榻上,面色红润地看着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光景,唯有墙角一簇红夺人眼球。
  山茶花傲立枝头,绽开耀眼的红,根下的土还是新填上的,山茶树挪到她院子里来也不过两日而已。
  蓁蓁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说:王爷说冬天院里枯燥,特命人将书房后的山茶花移了过来,让您解解乏。
  云迟意指尖微动,莞尔一笑。
  蓁蓁又道:二小姐半月后后大婚,府上送了请帖过来,王爷说问下您是否要去,如若不要,托人送礼便可。您身体才好了些,二小姐会理解的。
  谁要大婚了?
  她眉心一跳,反应过来是云书雪。
  这个月不见兰以寒,她心里有些担忧,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蓁蓁知晓她的意思,又说:王爷还说,您要是去,便让管事列礼单给您过目。
  这两日,林谨渊都待在书房,听蓁蓁转达,他刚得了一本书,正看得入迷。
  这个时间点,在原文里正是多事之秋,暗流涌动,林谨渊绝不会是研究书籍那么简单。
  前几日他还找借口,换了两个仆役,其中一个清白,一个是麟王的细作,后者还给云迟意送过信。
  事实上,府上的人暗地里发生过几次替换,他处理得很慢,旁人没有半点怀疑。
  云迟意知道林谨渊向来隐忍不发,外面就算是翻了天,他也不会草率展露锋芒。
  反正,只要不是自寻死路,他想干什么都行。她不打算阻拦,也不想干涉。
  云迟意将腿上的狐毛小毯往上拉了拉,双手圈进暖炉。
  屋外北风萧萧,她却不觉得冷,换作以前,才入秋,她的手脚就凉的不行。
  这么看来,这副身子终于有起色了。
  云迟意眼睛亮澄澄的,伸出白皙的手,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又喜悦地喟叹半眯着眼睛。
  日子相当清闲,就是有些无聊。
  见她懒懒地靠着小榻,蓁蓁就猜她是不是想听书。
  上回的故事出了续集,早上潮生已经送过来了,要不要奴婢读给您听?
  哦,是那本,小姐爱上穷书生,家里人不许,小姐为爱自尽,死后变成艳鬼的那本。
  书里写书生是清秀美人,小姐一见钟情,她爱得轰轰烈烈,却不知道书生真身是一只狐狸。
  云迟意挺了挺腰身坐起来,想听听狐狸精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总是听着书小憩片刻,听到书生找到小姐鬼魂这一段就扛不住睡着了。
  见状,蓁蓁合上书,把窗关上,免得她受凉。
  木轮碾压过地面,一道浅薄的影子落进屋里,蓁蓁连忙回头,刚想出声,见到林谨渊竖起的清秀长指后又赶紧噤声。
  云迟意正在酣睡,丝毫不知他来了。
  蓁蓁退出去,轻声关门。
  林谨渊伸手拿起塌上的书,翻开蓁蓁方才读的那一页。
  书上,小姐正和书生相拥而泣,厌恨世人棒打鸳鸯。
  如此俗套,不知道她怎么就迷上了。
  云迟意面朝着他的方向,羽睫轻轻地动了动。
  林谨渊伸手进小毯,握住她的轻轻揉捏:麟王年底要在围猎场刺杀太子,不过你放心,他必输无疑。
  他温笑,眉眼含情:到时,王妃不要哭得太伤心了。
  他的声音很低,云迟意无知无觉,只是隐约感觉到冰凉的蛇钻进了毯子里,她往里面缩了缩,那东西却勾着她的手不离不弃。
  云迟意醒来,屋里已经没人了。
  地上留下的两道轮椅湿痕告诉她林谨渊来过。
  她哈气打了个哈欠,抬腕看见一只青玉镯子圈住了她的手腕。
  林谨渊要装温润君子,连送的东西都这般素雅无趣,他这个王爷当得够穷酸。
  她转动镯子,看见外面刻了一个渊字,字体清瘦遒劲,一看就知道是林谨渊的手笔。
  他思考时有作画,写字,刻字的习惯,云迟意见过几次这样的画面,他安静如夜地坐在书桌后面,神情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神色越平和,气质越冷淡。
  有人进来了,云迟意下意识放下衣袖,遮住玉镯。
  随后一愣,他偷偷摸摸的,她怎么也跟着见不得光?
  原来是蓁蓁取来了礼单,让她先看一遍有没有要补充的。
  云迟意一看,随手划掉几样,云书雪嫁得好,不会在意她的三瓜两枣,但她自己在乎。
  -
  半月后,云家又嫁女,整条街都跟着热闹起来。
  云迟意从马车上下来,正瞧见云怀仁对着宾客笑得前仰后合,险些要失了风度。
  她出嫁那日,云怀仁倒像是吃了个死苍蝇,站在门口麻木地迎宾送客。
  兴许在他眼里,一个瘸子王爷,远不如一个高门女婿来的重要。
  程王妃到。
  云怀仁瞬间收住笑容,见春光满面,青花罗裙的云迟意慢慢走到跟前。
  自归宁那日后,他许久没见她了,听说前几个月还是半年前来着,她生了场重病,如今脸色看不出一丝病气,反而是光彩照人,优雅而又矜贵。
  珵王妃。
  云迟意扶住他作揖的手,到底碍着这层父女身份,不能让他真的拜她。
  蓁蓁紧挨着云迟意,替她说话:云大人,王妃今日除了贺喜,还想同云夫人说说话。
  他自然不能做决定,云迟意也纯粹知会他一声。
  云迟意被蓁蓁扶着进门,满目的大红色,宾客满堂热闹非凡,云书雪享了嫡女待遇多年,今日才真的有了名义上的地位,还是她攀上高家换来的。
  自喧闹之中,云迟意看到独自站在屋檐下的兰以寒。
  她迈步走过去,才走近,兰以寒瞬间喜出望外,脸上可算是有了笑脸。
  二人走到人少的地方,云迟意紧握着她的手。
  娘亲。
  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又低又轻,像湖面上无所依靠的鸟羽。
  兰以寒着实吓了一跳,内心激动不已又不敢声张,含着热泪看了云迟意良久。
  她忧她冒险,又喜她恢复了声音。
  云迟意又问:您近来可好?
  好,好,好,娘亲过得很好。
  兰以寒神色憔悴,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她双手克制不住地颤抖,像哭也在笑,云迟意用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说云迟意说了几个字,声音更喑哑了,最后一个音几近是挤出来的。
  兰以寒摇头:一切都好,不要担心。
  宾客太多,兰以寒要去接待安排宾客入座,到头来,她是正妻,还要为别人的女儿操持。
  今日云书雪的母亲也在场,打扮的雍容华贵,同贵妇人们打得火热,见她们凑在一起说话,也过来见礼。
  云迟意点了点头后背过身,她不想看见这位姨娘。
  她微笑安抚着饱含热泪的兰以寒,也在比对记忆中画面,兰以寒消瘦了太多。
  前院人多嘈杂,兰以寒叫人带云迟意回以前的闺房休息,人少了,她便过去。
  云迟意也待不了多久,她本来送礼就走,可见到兰以寒之后,她放心不下,决定多留一个时辰。
  她的闺房同从前一样整洁干净,桌上不见一点灰尘,只是无人居住,连茶水都没有。
  蓁蓁端起茶壶,说:云府下人都在忙,这里连个人都没有。
  人不是在前厅,就是在伺候云书雪梳妆。
  蓁蓁愤愤不平,要是这不是王妃母家,她要好好抱怨几句,也太没规矩了。
  云迟意给她指了方向,让她去茶室要水。
  蓁蓁用衣袖擦了擦凳子:王妃稍候片刻,奴婢速去速回。
  云迟意点点头,目送蓁蓁急急忙忙出去。
  她低头转动玉镯,百无聊赖地凝视上面的刻字。
  林谨渊的字好看,如他本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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