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灯关了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
  俞盼等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他没真的睡着,只是白天太累,眯了一小会儿,沈砚舟把他翻过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俞盼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光斑,这两天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地转。
  沈砚舟数钱时的动作,往缴费窗口递进去的一张张纸币,火车票上那行金额……
  如果自己没有聋就好了。
  如果自己好好待着,没有晕过去,是不是就不会听不见?是不是就不用跑这么远,花这么多钱?
  俞盼也知道,沈砚舟是骗他的,他根本没有请到假。
  本来在厂里好好的,能当骨干,能挣很多钱,却因为自己辞了工……
  愧疚像水一样漫上来,堵得他胸口发疼。
  他想忍住,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顺着眼角往下淌,渗进枕头里。
  哭哭哭,就知道哭。
  俞盼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抽泣声出来,身体却因为压抑的哭泣颤抖着。
  他哭得太投入,连沈砚舟什么时候开了灯、坐在他床边都没察觉。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他才猛地回过神。
  抬眼看见沈砚舟但又的眼神,眼泪掉得更凶了。
  “怎么了这是。”沈砚舟俯下身,伸手想擦他的眼泪,俞盼却突然坐起来,双手勾着沈砚舟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哭了出来。
  不是小声的啜泣,是带着委屈和愧疚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沈砚舟没穿上衣,眼泪很快洇湿了他的肩,顺着皮肤往下淌。
  沈砚舟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一只手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盼盼,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俞盼听不见,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哭。他恨自己听不见,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拖累了沈砚舟。
  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沈砚舟也不催他,就这么抱着他,任由他哭,偶尔帮他顺顺气儿,等他哭够。
  不知道哭了多久,俞盼的眼泪开始有收闸的迹象了,只剩下抽噎。
  他抬起头,看着沈砚舟,嘴唇动了动,在沈砚舟手臂上一笔一划地写:“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沈砚舟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慢慢写:“你很厉害啊,会给我买自行车,帮老太太择菜,帮老爷爷整理书柜,作业写得又快又好,怎么会没用?”
  “可是我现在就是很没用。”俞盼眼泪又掉了,写字的力气也轻一阵重一阵,“我听不见,也说不出话,还花你这么多钱,我只会拖累你……”
  “没有拖累。”沈砚舟打断他,写得格外认真,“给你治病花钱,我很高兴。”
  “看着你的身体越来越好,我很高兴。”
  “让你吃得饱穿得暖,天天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很高兴。”
  “盼盼,这就是我挣钱的意义。”沈砚舟看着俞盼,“不是拖累,是我愿意。”
  俞盼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刚才的委屈了,他吸吸鼻子,开始比划:“我的耳朵,花了好多钱……”
  “钱可以再挣,耳朵不行。”沈砚舟把他往怀里抱了抱,额头抵着俞盼的额头,在他手心写:“盼盼,我只要你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别担心钱。”
  如果花钱就可以让俞盼听见,说话,那这钱花多少他都愿意。
  俞盼看着沈砚舟的眼神,那份在心里翻涌的愧疚渐渐平息,他点了点头,将脸埋进沈砚舟的颈窝,鼻尖一下一下蹭着。
  像只撒娇的小猫,沈砚舟心想,也任由他蹭。
  两人就这么坐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贴着抱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俞盼慢慢松开手,跨坐在沈砚舟大腿上,腰背微微挺直,抬眼跟他平视。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带着点未散的湿意。
  俞盼看了沈砚舟片刻,抬手在沈砚舟肩头上写:“哥,我想亲嘴。”
  写完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好久没有亲过了。
  沈砚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抬手托住俞盼的后颈,倾身靠近。
  俞盼的嘴唇很软,还带着点眼泪的淡咸味儿。
  俞盼被亲得稍微往后退了些,很快又往前凑了凑,睫毛垂着,很乖地配合着。
  亲了许久,两人分开时,嘴角还牵着一丝极淡的痕迹。
  俞盼的脸一下红了,抿着嘴把头埋回沈砚舟颈窝,侧脸贴着对方的皮肤蹭了蹭,像是想把那点痕迹蹭掉。
  沈砚舟被他这小动作逗得笑出声,连带着怀里的人也跟着晃。
  俞盼以为他在笑自己,抬手想推开他,手腕却被沈砚舟按住。沈砚舟没说话,只是揉了揉他的手腕,动作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抱着俞盼躺下,把人圈在怀里。
  俞盼睁着眼,目光落在沈砚舟的嘴唇上,试图从那细微的动作里辨出些什么。
  沈砚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嘴唇动了动,动作放得很慢。
  俞盼眨了眨眼,没能完全看懂,却能从对方柔和的眼神里品出应该是句好话。
  沈砚舟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低头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明天还要检查。”
  这次俞盼看懂了“睡吧”两个字。
  他闭上眼睛,靠在沈砚舟怀里,感受着沈砚舟心脏的跳动,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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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没做!只是亲个嘴!恋人之间亲个嘴怎么了!别锁我了!
  第22章
  排除各类病因的检查过程繁琐而磨人。
  血检和颞骨ct报告出来的那天, 张敬林坐在诊室里,将几张报告单反复看了几遍。
  他抬头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俞盼,笔尖在本子上顿了顿,“再去拍个头颅ct, 做个脑电图和喉镜检查吧。”
  “好。”沈砚舟没有任何犹豫, 接过单子便牵着俞盼下楼排队,缴费。
  一系列检查做完, 拿到最后一份脑电图报告时, 已经是两天后。
  这两天里,俞盼跟着沈砚舟在医院各个科室辗转。纵然拍ct时很害怕自己待在一处,做喉镜时被探入的管子呛得眼泪直流, 却也始终没闹过一次脾气。
  所有结果出齐, 沈砚舟拿着一沓报告,带俞盼再次走进张敬林的诊室。
  张敬林接过报告,一张一张仔细翻阅,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最终他将所有单子理齐, 放下。
  “从检查结果来看, 他的耳朵结构完好,脑部没有损伤, 声带功能也正常。”
  张敬林身体微微往前倾, 目光温和地看向沈砚舟:“所有生理性病因都排除了,这种情况下,临床上首先考虑的是心理因素引发的功能性障碍。”
  “心理因素?”沈砚舟追问, 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俞盼的手。
  “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在遭遇强烈心理冲击后的自我保护机制。”张敬林解释道,“当外界的刺激超过心理能承受的极限, 大脑可能会主动关闭部分功能。”
  “比如听觉和语言,避免再接受到更深的伤害。这就像身体在受到重创时会陷入休克一样,是一种本能的防护反应。”
  “那该怎么治?需要吃药吗?”沈砚舟急切地往前倾身。
  “药物只能起到辅助安抚的作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张敬林说着,拿起笔在转诊单上写下几行字。
  “我建议你们再去神经科找李主任做一次全面的评估,如果确定是心因性问题,他们科有合作的医生,能做系统的心理疏导。”
  见沈砚舟神色凝重,张敬林又宽慰道:“别担心,能查出原因就是好事,功能都是好的,就意味着只要源头解决了,恢复的希望非常大。”
  沈砚舟收好转诊单,连声道谢,紧紧牵着俞盼前往神经科。
  神经科候诊的人不多,很快便轮到他们。
  李主任年约五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说话声音温和缓慢。
  他没有先看报告,而是让俞盼坐在对面,笑着轻声问:“最近晚上睡得好吗?会不会经常做噩梦?”
  俞盼下意识地看向沈砚舟,沈砚舟立刻用手语将问题转达给他,俞盼摇了摇头。
  李主任点点头,这才拿起那沓报告仔细翻阅。期间不时询问俞盼两次耳聋发作时的细节。
  关于第一次耳聋,因时隔两年且当时遭遇沈叔沈婶去世的巨变,俞盼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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