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时间看台上声浪此起彼伏,但是蔡英杰精准捕捉到了里面邱照清的声音,他脸涨得通红,此时他竟然还能分神冲着看台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像只得意的大金毛。笑完下一秒,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猛然加速,瞬间追上了体院的领跑选手。
“我操。”夏一季低声骂了声,调整呼吸追上了蔡英杰的脚步。还有最后两百米就要出成绩,陈礼谨不由自主地追着他们往前跑了一段。
蔡英杰冲刺起来和疯狗一样,陈礼谨在操场内追着他跑都差点没追上,他平时最讨厌跑步,此刻却莫名其妙地跟着狂奔起来,他怀里还抱着两瓶矿泉水,陪着蔡英杰和夏一季冲过了终点线,自己也开始喘。
蔡英杰以半个身位的优势冲线,他差点瘫在地上,夏一季还是他一贯很稳的运动节奏,所以没像蔡英杰那样差点瘫倒。陈礼谨把手中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夏一季,然后赶紧过去扶住蔡英杰,“别坐,走一段。”
蔡英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还在咧嘴傻笑,“她在给我加油诶!”
“看到了。”陈礼谨无奈地说。
他这个身板扶着蔡英杰这种人高马大的体型实在有点吃不消,他陪着蔡英杰走了一小段之后就松开了蔡英杰,结果刚刚一瞬间跑太狠了,眼前一阵发黑,没注意到脚下志愿者帐篷的固定绳,直接被绊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地磕在操场的地上。
操场上应景地响起了宣布比赛成绩的广播。蔡英杰不出意外拿了第一名,夏一季第三名。前三有两个都是建筑的,看台那边建筑的同学全部沸腾了。
“我靠你没事吧?”蔡英杰吓了一大跳,“我拿了第一你也不用行此大礼吧?”
“滚蛋。”陈礼谨没好气地说,他顺势坐在了草地上,曲起腿看自己的伤口。
草地里有些碎石子,他摔倒的时候应该是蹭到了,左边的膝盖摔得比较轻微,右边的膝盖被蹭掉了一层皮,鲜血不住往外流,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蔡英杰问。
“你自己都刚跑完,别路上带着我再摔一跤。”陈礼谨说,“其实还行,我一会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男生打断了。林随然显然是一路从看台上跑下来的,还在微微喘着气,看向陈礼谨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慌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问。
陈礼谨话说了一半卡在嘴边,他看向林随然的眼睛,林随然那双平时总是温和疏离的眼睛,此时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他想原来林随然也是会对他露出这种不同于别人的神情的。他原本想说“我自己去就行”,可是话卡在喉咙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刚好啊!”蔡英杰一拍大腿,“你带他去医务室就行了。”
林随然看都没看蔡英杰一眼,他还是专注地看着陈礼谨,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陈礼谨一个人值得关心。
陈礼谨心里忽然有点酸,林随然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对谁都这么温柔体贴,对谁都能付出百分之百的专注,总是对着不熟的人也这么认真呢?
为什么总是一会突然对他很好,一会又突然像个陌生人呢?
他自暴自弃地转过头,避开了林随然的视线。
林随然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失落,但下一秒,陈礼谨就向他伸出了手。
陈礼谨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又纤细又白,林随然沉默着握上了他的手。
“能站起来吗?”林随然轻声问。
“很痛。”陈礼谨破罐破摔地说,声音有点委屈。
蔡英杰在旁边瞪大了双眼,陈礼谨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背你走,医务室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林随然声音还是温柔,却又带了点不容置疑。
蔡英杰愣了一会,赶紧应道:“对对对,要是走过去一会伤口又裂开了。”
他说着,扶着陈礼谨站起身,陈礼谨伤口的血顺着他们的动作溢到了旁边的皮肤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林随然已经转过身,微微蹲下。陈礼谨安静地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他们的体温从没有这么近地贴在一起过,陈礼谨头顺从地靠在林随然的颈侧,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男生运动受伤了相互搀着去医务室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可是陈礼谨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驯,他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怕再被抛下一样。
蔡英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猛地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惊起一阵鸡皮疙瘩,“我操。”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夏一季,“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夏一季问。
蔡英杰张着嘴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怎么还不去领奖?”邱照清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广播喊半天了。”
“我操!!”蔡英杰这次是真的惊了,他转过头,刚好对上邱照清的眼睛。邱照清是和季华瑛一起来的,她们两个一起站在蔡英杰身后的不远处。
蔡英杰的脸一下子全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干脆拔腿就往领奖台狂奔。
“他怎么了?”邱照清问。
夏一季干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说着也拔腿往领奖台的方向跑,边跑边对着蔡英杰喊,“你怎么为了奖连女神也不要了?”
第19章 还痛吗
林随然身上的柠檬雪松的味道温和地包围了陈礼谨。陈礼谨安静地靠着他,只觉得前所未有地安心,昨夜的辗转反侧和膝盖的痛此时似乎都已经散去,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迟来的困意。
“你还好吗?”林随然小心翼翼地问他。
陈礼谨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痛了。”
“伤口是不是很深?”林随然顿了顿,声音带了点紧绷,“我看你一直在流血。”
“没有。”陈礼谨有点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又轻又抓不住,“没有那么严重。”
林随然似乎还不放心,脚步又放缓了些。
“我小时候也这么摔过。”陈礼谨轻轻地说,“那时候刚搬新家,我走路没看路,摔得可惨了,当时痛得我坐着哭了好半天。”
林随然沉默了半晌,“还痛吗?”
“你是问什么?”陈礼谨轻飘飘地笑了一声,脸往林随然颈窝里埋了埋,“小时候吗?早就不痛了。”
林随然这次的沉默持续了更久,久到陈礼谨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回话了,林随然才开口,“不痛的话怎么会记这么久呢?”
陈礼谨的困意消散了一点,他隐约觉得林随然的语气里藏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东西。但是他没办法猜出来是什么。
“因为有些事......”陈礼谨迷迷糊糊地说,“不是因为痛才记得的。”
那时候他刚失忆,还处在一个对世界混沌的状态,猝不及防和父母搬进了新家——但其实对他残缺可怜的记忆来说,在哪都是新家。
他记不清卧室在哪,记不清回家的路怎么走,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记不清家里那只总是很爱蹭他的小猫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好在他还记得生活的基本技能,他记得那是一个上午,那时候的阳光和现在一样明亮。父母出门了,让他如果有事就对着监控说话。他一个人坐在桌上吃完饭,他想把碗拿去厨房收好,但是被椅子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到了地上,碗也滚落出去。
碗是不锈钢的,摔不坏,可是他的身体不是。
他的膝盖和手都火辣辣的疼,他刚出院没多久,缠着他大脑的纱布好不容易才摘掉,他的头还是时不时会隐隐作痛,他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全身都好痛,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把他的脸颊和衣服都蹭得湿漉漉的。
那两个大人和他说是他的爸爸妈妈,告诉他碰到困难都可以找爸爸妈妈。
可是现在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帮他。
监控的红光冷漠的闪烁着,整栋房子都像一个冰冷的机器,把他囚禁得动弹不得。他越想越委屈,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是家里的那只小猫。它自己也小小的,帮不上陈礼谨什么忙,它只能用它的小脑袋蹭着陈礼谨,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又跳到陈礼谨怀里,用他毛茸茸的身体往陈礼谨怀里拱,像是要把所有温度都渡给他。
大人说小猫叫阿染,但是只要他喜欢,可以给小猫起一个新的名字。可是他新起的所有名字小猫都不喜欢,他每次叫橘子、阿黄、芒果时,小猫都不理他。
只有当他叫阿染——那个小猫本来的名字,小猫才会凑上来,亲昵地蹭着他。
他把阿染抱起来,眼泪全蹭在阿染软软的毛上,他抱着小猫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在卧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