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陈礼谨说着,把酒杯放到了桌上,重新抬手转动酒瓶,酒瓶反射着包厢里的灯光,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又玩了几轮,酒瓶只眷顾了陈礼谨一次,之后再也没停到他面前过。散场时体委有点喝高了,没能挖出什么猛料,很遗憾地抓着他的衣服,“这次算你走运,下次我们聚会你可别想这么轻易就逃过去了!”
旁边有几个同学闻声笑了,“下次再聚会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陈礼谨没有应声,他知道今天这一散场,很多人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相见。
从聚会出来时还是傍晚,刚刚他们在ktv的时间里似乎下了一场暴雨,但是现在雨已经停了,夕阳重新洒满了整个街道。
暴雨后的落日余晖美极了,陈礼谨呼吸着雨后的空气,沿着街道走了几步,打算逛一会儿再回家。
路上的行人纷纷拿出手机在拍今天的晚霞,陈礼谨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拍完之后他低头看了一会照片,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市图书馆。
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写作业,因为图书馆的镂空中央平台上有一颗长得很茂盛的刺桐树,在树荫下写作业总让他觉得心安。后面他因为高三学业太繁忙,已经很少再来了。
想着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来了,他决定再去图书馆里逛逛。他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馆中央的刺桐树依旧像他以前看到的时候那么茂盛。时值盛夏,枝繁叶茂,夕阳透过玻璃穹顶洒落。
陈礼谨不自觉地走向他常坐的那个位置。那张木质桌椅紧挨着散文合集的书架,陈礼谨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书架最下面有一本泛黄的散文集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拿起那本散文集随意翻开,一片已经干枯的树叶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
【我也知道还有一个补过的方法的:去讨他的宽恕,等他说,“我可是毫不怪你啊。”
我想,他要说了,我即刻便受了宽恕,我的心从此也宽松了吧。
“有过这样的事吗?”他惊异地笑着说,就像旁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陈礼谨的指尖抚过这段文字,触到一小块干涸的水痕。那痕迹已经有些年头了,在纸页上微微凸起,像是谁落下的泪。
第3章 不该
林随然和陈礼谨本该是同校的学生。
他的生日在一月,陈礼谨在六月,但是因为都赶上了九月开学,所以他们一直是同一届。这本该意味着他们从小学到大学,都应该一直在同一个班级,一直当同桌。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确实他们现在是应该一起。
他们现在本该一起坐在飞机的前排,陈礼谨靠窗,林随然靠过道,像从前无数次放学路上那样,肩膀抵着肩膀,头靠着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了十二排座椅,一整条飞机的走道。
林随然坐在最后一排,他的目光越过层层走道,静静注视着坐在前排的陈礼谨。陈礼谨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见时长了些,在舷窗透进来的阳光里泛着柔软的棕色。
他还是控制不住,和陈礼谨选了同一所大学。其实不该这样的,这个决定让他在数个深夜都辗转难眠。他应该像过去的十年一样,选一所离陈礼谨最近的学校,然后远远地看着他。但是他这一次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陈礼谨离开他,即使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即使他像个可耻的偷窥者,连和陈礼谨对视几秒的勇气都没有。
飞机滑行、起飞、降落,离他们生活的城市越来越远。
三个小时后,飞机稳稳落在清南市,乘客们纷纷起身拿行李。林随然坐在原位没动,直到看见陈礼谨背着背包走向舱门,才缓缓跟了上去。
陈礼谨还背着他高中时最喜欢的那个书包,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机场,踏入陌生的城市。清南和他们长大的地方鲤州一点也不一样,没有满地的凤凰花,也没有海,空气也比鲤州干了不少,只是街道两侧种满了高悬的悬铃木,在阳光下舒然生长着,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九月的阳光依旧灼热,林随然眯起眼,看着陈礼谨的背影消失在出租车的车门后。
无论他承不承认,他都知道,从今天开始,他的煎熬才真正开始。
清南大学的迎新处人声鼎沸,林随然站在计算机系的迎新棚下,天气太热,他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领到了校园卡,但是还是没舍得走,他心不在焉地盯着新生指南的宣传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建筑系那里飘。
陈礼谨就在那里。
他低头看着新生手册,有学姐热情地递给他冰水,他礼貌地接过道了谢。他皮肤白,阳光一晒让他的脸变得有点粉,后颈在阳光下却被衬托得更白。
林随然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
“同学,那边可以领新生手册和学校地图哦。”
似乎是林随然一直站着,看起来有些迷茫,一位好心计算机系的学长出声提醒了他,打断了林随然的思绪。
林随然向他道了谢,终于迈开步子离开了迎新棚。他绕到了后面的通向食堂的小路,树叶的影子斑驳地落在他肩上。这条路僻静,能避开人群,也能远远看见建筑系迎新处的棚顶。
树荫下有个女生正在给小猫喂猫条,小猫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林随然停下脚步,想起小时候陈礼谨也总爱逗弄院子里的猫,被挠了手背也不生气,还是软声软语地说“猫猫乖。”
他实在热得慌,走到小卖部里买了一瓶冰水,出来时他却看见陈礼谨和几个建筑系新生走了过来,他们看起来已经结束了迎新的流程,正打算去食堂,有个男生搭着陈礼谨的肩膀说话,陈礼谨正微微侧头听着。
陈礼谨的眼睛是偏浅的琥珀色,在阳光下会变得更明显,这导致他看人时总像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但只有林随然知道,陈礼谨其实一点都不冷漠,只是他的外表太容易让人误会。
就像现在,虽然他面无表情,可是处处都彰显着他在认真听着别人的话。
林随然一瞬间感觉心脏都揪紧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但还是压不住心中魔鬼的张牙舞爪。
他已经有新朋友了吗?这么快就交上新朋友了吗?
那个男生是谁?他靠谱吗?为什么第一天就要让他离你那么近?
他一直都这样。他没有办法看陈礼谨和别人接触过于近,他会控制不住想要让他身边的其他人都消失。
他一直都这样,他不敢上前,也不敢放手。
进入大学的第一关就是军训。烈日下,林随然站在计算机系的方阵里,一旁休息的同学纷纷抱怨着军训太艰苦,但是他却觉得军训也没有那么难熬。
一是因为他经年累月都在锻炼,二是因为建筑系的方阵离计算机很近,每次中途休息的时候他都能看到陈礼谨。
陈礼谨明明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军训服,却像被阳光单独眷顾似的。他好像晒不黑,领口露出的皮肤依旧白得晃眼,只有鼻尖和耳垂泛着淡淡的粉。
林随然只是看着,思绪又会飘远。他想陈礼谨以前在高中的每个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子的。
当时在高中,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刷着一中的校园资讯,反反复复看着里面的有关陈礼谨的每一张照片。他看到陈礼谨变成里面的主角常客,看到他演了仲夏夜之梦的舞台剧、他作为学生代表在礼堂上发言,他在校艺术节的开幕式上弹钢琴。
他走到哪都是那么耀眼出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自虐般地后面都没有选择和陈礼谨一个高中,因为每看到陈礼谨一次,他的心就叫嚣着想要跳出他的胸膛。这异样的情感让他恐慌,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打扰他的生活。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人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脏呢?
他一边忍不住沉迷,一边又痛骂自己的阴暗。陈礼谨那么好,他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漂亮又柔和,可他又是什么呢?他是数十年如一日只敢在夜晚时候才敢抬头看一看月亮的小偷。
他沉沦,他痛苦,他清醒,他怎么能祈求月亮只为他投下光辉呢?
但后面他又想,其实月亮曾经有那么一瞬,确实是属于他的。只可惜那一瞬太短太短,短到他这么些年连回忆都不敢太过,生怕在万千次的回想中磨损了那唯一的甜。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学校在操场举办了迎新晚会。林随然坐在台下,看着陈礼谨作为新生代表走上舞台。聚光灯下,陈礼谨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漂亮得不像现实中的人。当他抬起眼睛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看向全场时,林随然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但陈礼谨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台下,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演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