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几年没见你了,”许江咧开嘴笑了,“你变样子了,长大了、也高了……长得比我还高了。”
  “许哥,你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段承印象里这人一直在南下打工。
  许江抹了抹额头的汗重新挑起担子,“去年奶奶走了后,我就回来了。爷爷身体也差了,我不打算走了。”
  “哥,我这次来想见见爷爷。”段承跟他讲了和许媛见面的事儿,许江听了很是开心,“小媛之前就经常跟我念叨你,这下她肯定高兴了。”
  他领着段承往家的方向走,模糊的记忆随着这人的言语,渐渐清晰。
  “小承,爷爷他记性不太好了,忘了很多事儿,要是没记起来你,你别往心里去。”许江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唤醒段承。
  院子里种了不少菜,但一点也不杂乱,想来许江费了不少功夫,这儿和他印象里没什么变化,还是瓦房子和土路。
  等他拉开卷帘时,听到了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的戏声,段承听不太出来是哪个戏曲,但声音很大,隔着墙传出来。
  床上摞了好几层被子,爷爷就坐在床上靠着床背,他戴了一个旧军帽,双目有些浑浊,看着两人也不说话。
  “爷爷,我是小承。”段承走近一步,似乎是怕他听不太清,段承又喊了一声。
  老人没什么反应,段承看向许江,许江摇了摇头,“爷爷不怎么说话了,就是说不清楚话……村里的老人上了年纪都这样。”
  段承沉默了,他看向那个坐在床上的老人,怎么也无法与那个毫不费力地骑着三轮车蹬坡的人联系起来,原来人短短能几年就变这么多。
  人一老,时间反而过得越快。
  “小承你坐一会儿,我去煮饭。”许江摁着他的肩,“一定要留着吃饭,好好尝尝哥的手艺!”
  段承坐在爷爷的床边,目光扫过桌子,收音机旁边摆了一个相框,周围的东西都已经布了层灰尘,只有这个相框被擦得锃亮。
  他伸手拿过来看,相框四周有着不同程度的裂痕,中间的玻璃也裂了,只是那张照片还好好的,看到照片的时候记忆洪水般涌来。
  照片里是小时候的段承和许媛,那时的许媛还像个小男孩,头发比他还短。
  段承站在三轮车里,许媛正扒着车栏,爷爷坐在车座上扭头看着他们,他笑得眼睛眯起来,头上戴着的正是现在还在他头顶的军帽。
  一瞬间段承忽然耳鸣了,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回忆里的笑声,和爷爷的那声,“小承、媛媛。”
  传了很远很远,一直传到今天段承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猜猜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对谁最有效果^w^
  第37章 言者无心
  段承在许江这儿落了一夜的脚,毕竟村里交通不好,大巴车傍晚就没了。这一夜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清晨天刚微微亮,段承便和许江打好了招呼,去上坟了。
  每年年初段承都会来一次,只是这次来得匆忙,他什么也没拿。
  把被风吹来的垃圾拾完又清了清坟前长高的杂草,段承这才站直身子注视着这座矮矮的坟包。
  “妈,我是段承。”
  一阵风刮过,他的声音随风飘散,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般人来坟前都是说些有盼头的话,讲讲日子越来越好再说说心里话。
  但段承说不出来,他的心里话一说像是来诉苦的,他妈在世时已经操了不少心、受了不少苦了,他不想他妈走了还要经历这些。
  那就挑点好事儿跟他妈讲讲吧。段承默默地想,他如同一个不会动的雕塑站立在坟前,脑海中搜刮着有哪些好事儿,想着想着心里涌上一股苦涩。
  “我没什么出息。”段承一件事也想不出来。
  “我想让姐姐和小喻、橙橙过上好日子。”段承缓缓道来:“可我没什么出息,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我想你保佑保佑她们。”
  段承在坟前站了许久,站得双腿麻木,站得头晕脑胀。
  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蜷不起手指,脸颊刮得生疼,他说得断断续续,说一会儿就戛然而止,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站立。
  到最后实在没得说了,段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每次来见他妈,段承总会说,“妈,等我下次看你。”
  只不过这一次,他忽然想起李朝阳,犹豫再三也不确定有没有下一次了,他的声音淡漠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妈,等我下去看你。”
  段承的脸冻得微红,他什么都交代好了,这下就能坦然回去面对李朝阳,到时候要杀要剐就随他便吧。
  以他对李朝阳的了解,这人做事儿悄无声息、杀伐果断,直接找人撞死他也说不定。
  只不过他的所有想法在接到一通电话后转变了,来电备注是王泰介绍的那个实习律师,段承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接通了。
  那边的声音轻快带着点欣喜,说出的话却让段承整个人石化在原地,手机屏幕两边赫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像是一簇火碰撞一层冰,霎时升起数团白气,迷住他的眼睛,迷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段哥?”见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那边不由得有些疑惑,“你在听吗?”
  段承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个不停,一个没拿稳,手机便掉到了地上,砸在泥土地上又弹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段承蹲在地上捧着手机问,他的语气急促,声线也不自然。
  电话那边的人只当是他听见这个消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段哥,对方同意赔偿了!承诺一天之内将全部赔偿款打到你的账户上,还按照拖欠时间多付了你一笔钱。”
  一个念头闪过段承的脑海,他不得不这么想,因为除了这个可能性以外,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与一个涉世已深的工程队抗衡。
  “他们、怎么变主意了?”段承心里还留着一丁点儿的幻想,会不会是这群人突然良心发现又或者是这个实习律师能力了得。
  想来也不可能,段承听着手机里那人的话,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攥得呼吸不上来,攥得几近崩溃。
  他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泥土里,直到感知到疼痛,恍惚一扫发现指尖出了血。
  李朝阳,只能是他、也不可能不是他。
  段承只感觉有谁在撕扯他的四肢,撕扯他的躯体,将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剥裂开,冷风见缝插针地灌进来,他的身心被这股风禁锢的动弹不得。
  他的确很没出息、遇事犹豫不决又喜欢回避,他既不坦诚也不果断,可是他又怎么能坦诚?怎么能不犹豫?怎么能不回避?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懂李朝阳为什么这么对他,但他知道,他做错了,无论是对李朝阳那般恶语相向又或是他的行为举止。
  他有千百万种方法去阻止李朝阳、打消李朝阳逼迫他的想法,但他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就像以暴制暴从来就不是对的,一把刀无论是用哪一边都会带来伤害一样。
  段承踉跄着跑起来,在田间地头跑得飞快,他从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问问李朝阳,将这些疑惑悉数告知他,只要他还会回答。
  李朝阳从机场出来,用了一秒钟在茫茫人群中认出了于凝天。
  那人太过招摇过市,顶着一头飘逸的红发,穿着一身李朝阳也形容不出来的穿搭,按今天的话来讲可以说“潮的风湿了。”
  “穿得跟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一样,你想干什么。”李朝阳原本想佯装看不见,但却被那人一把拦住,手腕上那支天价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盛装出席,你就这么说我?”于凝天抬手取下墨镜,“这身行头我可花了大价钱。”
  “净买些破烂。”李朝阳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和于凝天站在一块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你说句好听话会死啊?”于凝天锤他一下,“我千里迢迢来接你,你装也装个样子吧。”
  “你要真想听我雇人夸你。”李朝阳一眼都不想在他身上停留,“我从不说违心话。”
  于凝天懒得理他,话锋一转,“对了。我听说,你满大街打听你司机的行踪?咋了,他失踪了?”
  “谁说的?”李朝阳皱眉,交代陈青扬的事儿什么也办不妥,找个人找得人尽皆知。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找着找着就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了。
  “不是我说,咋回事儿呀。”于凝天挑挑眉,一副好奇样儿,“你俩不是之前还住一块儿呢,怎么突然到这个地步了?你不会、不会强迫他了吧……”
  说着说着于凝天就浑身起冷汗,要真是这样,这李朝阳也太不是人了!人家可是直男,那得留多大的心理阴影啊,想想就发怵。
  话音刚落,于凝天看着那人转过头看自己,整张脸臭跟谁欠了他钱一样,看着反应好像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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