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段承侧过头看他,因为他这状态太不对劲了,其实他多少也有点耳闻,之前李朝阳在家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他曾翻箱倒柜找过胃药,那时候在客厅发现了一张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烫金卡片。
因为外包装太过于华丽,段承以为那是被误扔进去的,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张结婚请帖。
穿着得体的新郎照片被烟头烫出一个洞,段承记得那人叫什么——林垚。
李朝阳住院时也听于凝天说起来过,他说完的那天,这人不顾医生护士阻拦也把线拆了、夹板去了,段承现在想明白了,因为他要赶在林垚结婚那天出院。
而再过两天就是林垚婚礼的日子,李朝阳突然这反应,想必也是烦这个事儿。
段承缓缓发动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偌大的城市段承从未在一处地方停留过。
说来也可笑,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段承找不到一处可以散心或者风景好的地方,因为他从来也未曾留意过。
思来想去他把车开到了一处海边,准确来说不算海,因为这个城市压根儿就没有海,离得最近的海距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
李朝阳睁开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车上睡着了,等他再度睁开时眼前只有一点点光亮,他起身去看驾驶座,那里空无一人。
他猛地打开车门下车,先是被夜里的冷风刮得一激灵,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
让他随便开,这他妈是开到哪儿了?
“段承!”李朝阳站在马路边大喊,他喊得很用力,响亮的声音夹杂着风越吹越远,甚至喊得他耳朵震得麻木。
李朝阳有些耳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刮的,脑子也嗡嗡响。
站了不知道多久,手冻得有点曲不起来,他这双一签就是几千万合同的手,有朝一日还能有这待遇。
“段承,你他妈跳海了啊?”李朝阳盯着那片平淡的、一成不变的、也没有涟漪、波浪的海出神。
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往这里跑,在黑暗中,李朝阳看不太清,也可能是一个物体在向自己的方向移动。
直到那个物体到自己的跟前,李朝阳看清来人,是段承,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类似灯笼一样的东西。
“上哪儿去了?”李朝阳问:“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破地方,车门都没关?”
“对不起李总。”段承喘着气,声音有些抖,“我没想到会用这么久。”
“行了,手里拿的什么。”李朝阳指了指。
“孔明灯。”段承回他。
这一路段承都在思来想去,想到底带李朝阳去哪儿,到底怎么样可以让李朝阳短暂的忘却那些痛苦,于是他想到了海边。
不是都说大海能带走人的忧愁而孔明灯又能祈福求愿,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去缓解这人的心烦意乱。
“这玩意儿不是纪念死人的吗?”李朝阳寻思。
“……”段承沉默了。
李朝阳突然笑出声,这声音在这空旷、人烟稀少的地方显得格外响亮,笑得有些忘乎所以。
“纪念就纪念吧。”李朝阳语气还带着笑意,“反正我也没怎么祭过祖。”
“它寓意很多。”段承开口:“主要是祈福的。”
李朝阳插着兜,微抬下巴眺望远方,盯着这片静谧的大海、也可能是湖,反正就是盯着,“我最不信的就是神佛,要真有那东西……”
段承打断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根笔,又把灯身递到李朝阳面前,“写吧,写什么都行。”
李朝阳看着那盏灯,又看了看段承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拽开笔帽,笔尖抵在那层纸上。
“别太用力,破了飞不起来。”段承看着他那姿势,想起李朝阳经常在文件上戳洞不禁提醒。
“破了就开车去买。”李朝阳说着在上面写下几个洋洋洒洒的字,段承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只知道李朝阳写得很快,毫不犹豫就下了笔。
见他放下手,段承便装好孔明灯,最后摁动打火机,细小的火焰燃了起来,照亮了李朝阳的脸。
也照清了灯身上的一行字,的确像是李朝阳能说出来的话,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被点燃灯芯的孔明灯飞起来了,先是飞过两人的头顶又到了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最后远在天边,飘到了两人视线之外。
“李总上车吧,外面冷。”段承拉了拉李朝阳的袖口,见那人还盯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孔明灯的方向出神。
“它会落在哪儿呢。”李朝阳喃喃自语。
“可能落在水里。”段承回答得很认真,“也可能挂在树上。”
“算了,爱他妈落哪儿落哪儿吧。”李朝阳摆摆手,转身进了车里。
段承透过后视镜看他,李朝阳还侧着头,像是在追寻那盏孔明灯,说来也有点意思,明明写得那么决绝,现在又好像一直在找它。
孔明灯被李朝阳写满了一面,从上到下,笔锋险些把灯纸捅破,却只有四个大字。
——别再回来。
李朝阳这两天把所有堆在一起的工作都处理完了,处理不完的就丢给了陈青扬——公司另一个管事儿的。
为的就是空出半天的时间参加林垚的婚礼,不过此时他正站在客厅思索,我把那个请帖放哪儿来着?
没有也能进去吧,就凭他这张脸,圈子里谁不认识他。
车子后备箱里是于凝天订的九十九朵白菊花,几乎铺满了整个空间,李朝阳坐进去的瞬间才想起来不应该开这辆,有点晦气。
段承扭回头看他,“李总,您结束了发消息给我。”
“嗯,走吧。”李朝阳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那枚戒指。
之前林垚送他的,其实早该丢了,但他找请帖的时候就那么巧合地掉了出来,反正也奔着恶心那个人去的,戴就戴上了。
段承也注意到了李朝阳的动作,那枚男士钻戒在他的无名指上很是吸睛,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顿感心乱如麻。
刚到宴盛,门口排了两列服务生,齐刷刷站在一旁鞠躬欢迎,阵仗大得不行。
李朝阳冲最前面的服务生开口:“你过来。”
那人一头雾水地走上前,李朝阳抬手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块表扔给这人,在他看着那块表险些惊掉下巴的时候开口,“后备箱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段承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怪不得今天李朝阳戴了块新表,原来为的是这个。
服务生哪见过这场面,光是看着表上那几处闪闪发光的钻石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他一边鞠躬道谢一边快速把手表塞进兜里,飞一样地跑去后备箱,在看到那箱花的时候呆滞在原地。
在这价值连城的手表和一大束白菊花面前,服务生虽然惊讶但还是果断地抱起那一大束被黑色背景纸包裹得刺目的白菊花。
李朝阳从里面抽出来一根拿在手中,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走进大门。
门口摆着林垚和他结婚对象的大海报,俗不可耐。
他嘱咐服务生把花束放在两人的海报中央,站在那里看了许久,久到举着白菊花的手臂有些疼,忽地将手里那支花扔在了海报中林垚的脸上。
白菊花在空中停滞一瞬,准确无误砸在了那人的脸上,很快又跌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花瓣松散开,零零落落地躺着,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如同两人早已破裂成渣的情谊,铺成一片,碎到捡都不知道怎么捡。
第20章 沉沦
李朝阳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最靠近婚礼台子的位置,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声,纷纷念叨着,“他竟然真来了。”
于凝天没请帖进不来,但他还是想尽办法混进来了,拿的他哥的请帖,这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朝阳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李朝阳皱着眉看着他,倒不是惊讶他怎么进来,因为他穿了身特骚包的粉色西装。
“我是为了你才进来的好吗?!”其实不是,他怕李朝阳情绪失控大闹一场,然后明天就上新闻头条。
于凝天坐在他旁边,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嘶,这么紧。”
“你穿的是要来结婚吗?下半场你上?”李朝阳不想离他这么近,原本注意他的人还不算多,于凝天这身衣服一出来,几乎人人都看见了他。
于凝天锤了他一下,“我不是想着让林垚那负心汉吃瘪吗?”
“我他妈以为你来招笑呢。”李朝阳摩挲着关节的戒指,于凝天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瞬间发出一声惊叫,又惹得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你为了专门恶心他故意买了枚戒指?”于凝天拍手叫好,“不愧是你啊,李朝阳,你没让我失望。”
看着他这幅高兴样儿,李朝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枚戒指,其实是林垚曾经给他的。
他盯着台子上那处背景,不过多久,林垚就会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李朝阳忽然想起自己和林垚分手的那天,那人找得借口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