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楚景渊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呛咳,帕上竟见殷红。
高文兴惊得面色煞白,怕是那虎狼之药起了副作用,急急伸手去扶。
楚景渊推开他,目光扫过阶下站着的魏铭,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此事朕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待魏铭走出御书房。
“高公公,拟旨。”楚景渊声音虚弱却清晰。
“老奴遵旨。”高公公躬身应下,赶紧去取明黄卷轴。
“杜若晨暂解兵权,禁足府中。此案……交由刑部审理。”楚景渊意味深长,“传朕口谕,让苏大人把握分寸。既要给兵部一个交代,也不可寒了边将的心。”
这话中的暗示再明白不过——皇帝心知肚明这是政治斗争,但要苏闻贤做个样子平息风波。
然而楚南乔对此一无所知。
消息传到太子府时,他正在批阅边关粮草奏报。
骆玄凌疾步闯入,面色铁青:“殿下!大事不好!杜将军被兵部参了!罪名是军饷账目不清,涉事。陛下着刑部调查。”
楚南乔眸色暗下:“苏闻贤?他素来与若晨不睦!此案落在他手中,若晨怕是得多层皮?”
他敛了敛神色,“备轿!孤要即刻面圣!”
御书房内,药味更浓。
楚景渊看着跪在下方的楚南乔,不待其言毕便疲乏地打断:“逸儿,这是为杜若晨而来?”
楚南乔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楚景渊:“父皇!少将军军功赫赫,且为人正直,断不会纵容属下做出侵吞军需银两之事。杜老将军还在前线御敌,若贸然处置,着实寒了边疆将士的心。”
“况,苏闻贤与他素有嫌隙,此案交他审理,恐难公允!儿臣请父皇三思!”
“够了!太子。”楚景渊厉声打断,随即呛咳不止,“朕知你重情,但此案关乎军纪!苏闻贤行事稳妥,朕自有考量。你是储君,当沉穩持重!退下!”
楚南乔望着父亲病容上的厉色,满腹话语堵在心口。
他哪知知晓父皇与苏闻贤之间的说了什么,只觉一股凉意浸透四肢百骸。
最终重重叩首:“儿臣……告退。”
莫北正急得原地打转,见楚南乔出了御书房,立马迎上前去:“殿下,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置少将军?”
楚南乔忽地合眼,半响才缓缓睁开,语气低缓无力:“父皇哪里会不晓得少将军是清白的。只为了权衡各方罢了。现下孤最担心的是……他与苏闻贤向来不对付。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是免不得皮肉之苦。”
苏闻贤在衙门回廊下听闻太子求见被斥的消息时,正与刑部侍郎交代杜若晨一案的审理要点。
他脚步微顿,对侍郎淡淡道:“杜少将军的这案子……不急。本官会亲自审理,好生关押着。”
员外郎心领神会,躬身称是。
第42章 动心
“大人, 您可算来了!”员外郎疾步迎上,眉头紧锁,满面皆是倦色与无奈, “那位杜少将军在牢里嚎了整整一夜,言语放肆、不堪入耳……搅得狱中上下无人能安生。可偏偏,谁也拿他没办法。”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低声叹道:“这哪是囚徒, 分明是请来了一尊煞星。”
苏闻贤却神色淡然, 仿佛早有所料。他嘴角忽地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语气轻缓:“是么?嚎了一夜?无妨,本官正好去瞧瞧——是他的嘴硬, 还是刑部的刑具更硬。”
说罢, 他拂袖转身,径直向牢狱深处走去。
员外郎望着那道从容又凛冽的背影, 心底不由一凛。他想,这朝堂上下,果真谁都不能得罪眼前这位——他从不怕开罪于人, 手腕与法子, 却从来只多不少。
苏闻贤一走近,便听杜若晨的吼骂声却声声入耳。
“杜少将军,别来无恙?”苏闻贤缓步近前,手中折扇轻摇,语气闲适如叙旧,“骂了一夜, 嗓子该哑了——来人,给少将军送壶水来。”
他这般从容作态,反倒激得杜若晨怒火更盛:“苏闻贤, 你今日来,是终于要动大刑了?”
“少将军这话可冤枉下官了,”苏闻贤轻笑一声,语气温淡却字字如针,“你用人失察,反遭反噬,如今不思己过,反倒在这刑部大牢中辱骂朝廷命官……这要是传出去,怕是罪加一等啊。”
“人证物证俱无,仅凭你们刑部凭空捏造的一本账册,就想定我的罪?”杜若晨冷笑,“我那‘失踪’的部下,分明是顾相安插在军中的一枚暗棋——苏大人,你向来最擅长的不就是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这一出倒打一耙,你演得倒是熟练。”
“少将军倒是很了解本官。”苏闻贤面上仍带着笑意,仿佛说的只是家常闲话,“既然如此,本官也不与你多费口舌。知道些什么,不如早些说出来,也省得受皮肉之苦。”
杜若晨啐了一口:“果然是条走狗!我无话可说。”
“既如此,就休怪本官手下无情了。”苏闻贤转身对身后的狱卒吩咐,“带少将军去暗室,本官亲自审。”
杜若晨想起民间曾有传言:刑部审讯时,会用长针直刺穴位,深达一寸。
他心头一凛,再看向苏闻贤时,眼中怒意更盛。
不多时,狱中传来阵阵异响——时而狂笑不止,时而怒骂不休,时而又化作撕心裂肺的哀嚎。
杜若晨强忍痛楚,怒视苏闻贤:“苏闻贤!要杀便杀,这般折辱于我,究竟是何居心!”
苏闻贤并不理会他,只从容自若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细细擦净了手指,随手将帕子丢给一旁的狱卒,淡淡道:“来人,将他拖出去。传话出去,便说杜若晨抗旨不招,已受极刑。”
杜若晨猛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苏闻贤,你竟……”
苏闻贤轻笑一声,嗓音压得低缓,却字字清晰:“你猜,若是太子殿下听闻你在狱中受刑……会作何反应?”
“卑鄙小人!”
一旁的员外郎瞥见杜若晨被拖行而过时袍襟上斑驳的血痕与那双几欲噬人的眼睛,不由得脊背发凉,赶忙躬身应道:“是,大人。”
太子府中,骆玄凌步履匆忙地踏入书房,朝楚南乔禀报:“殿下,少将军在刑部遭严刑逼供!他们这般行事,简直肆无忌惮,全然不顾杜将军尚在边疆浴血奋战!”
楚南乔眸光骤然一沉,起身道:“备车,去刑部。”
他虽心知此事自己不宜直接插手,更何况……以他对那位政敌的了解,此番前去未必能占得便宜。
二人方行至府门,却见一名刑部衙差恭敬行礼,双手呈上一封信函:“小人参见太子殿下。苏侍郎特命小人将此信呈予殿下。”
骆玄凌接过信,转呈楚南乔,眉头紧锁:“殿下,苏闻贤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楚南乔接过信笺,封面上并无署名,一片素白。
他抬眼看向来人,声音清冷:“苏侍郎可还有别的话?”
衙差垂首答道:“大人说……不敢劳动殿下亲赴刑部。”
“知道了,退下吧!”
待衙差走后,骆玄凌不自觉地伸长脖颈,似想窥见信上内容。
却见楚南乔展开信笺只瞥一眼,便猛地合上,面色几经变幻,最终凝作一片沉寂。
“回府。”
骆玄凌一怔:“殿下,刑部不去了?”他方才匆匆一瞥,并未看清信上字迹,却捕捉到太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悸。
莫非……苏闻贤手中,又握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
楚南乔步履较平日快了几分,细看之下竟透出些许慌乱。他反手掩上房门,静静站定,试图抚平胸腔里无序的悸动。
修长的手指将那张信笺缓缓展开。先前情急,只瞥见“相思”、“朝思”等字眼,已觉心惊。此刻四下无人,他终于能凝神细读。
字迹潇洒俊逸,笔锋流转处自有风骨,确是一手上上品。见之,其书:
殿下钧鉴:
每见殿下,如春风拂过池水,涟漪层层,难以自持。朝思之,暮念之,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尝闻烟雨河上,夜色如画。贤私心妄念,若得与殿下共一叶扁舟,同赏此景,虽片刻之欢,亦足慰平生相思。
今夜戌时初刻,于烟雨河畔,恭候殿下。
此情脉脉,纸短难尽。
楚南乔指尖微微一颤,信纸轻响。
他倏地收拢手指,复又松开。最终他将信纸寸寸捋平,每一个动作都极轻、极缓。而后,才将其郑重收入锦盒之中。
——
夕阳渐沉西山。
苏闻贤方沐浴完毕,如墨青丝还带着湿润的水汽,随意披散在肩头。
林南匆匆穿过回廊,正巧与苏闻贤迎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