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只狐狸能识字就不错了，才不要看这些只有可怜的人类学生要学习的东西呢。
不过这份资料上面倒是还带了几张彩色插图。
洛祈扫过，爪子指向其中一张标着问号的残破物什，“这个是苑朝的啊，那时候分封国之一的安国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这种发簪。”
闻卿一愣，立刻看过去。
这件物什因为破损程度过高，难以检测，也找不到类似的参照物，所以被归类到了疑似洛朝物件的资料里面去。
苑朝的话，在洛朝之前，是一个更加久远的朝代。
不过已知的资料相较于几乎无迹可循的洛朝，还是详细不少。
毫不怀疑地做上标记，闻卿讶异：“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怎么连分封国都知道？”
洛祈摇头：“只是人和事不记得了，大致的时代背景还是记得的。”
说着，他抬爪敲敲自己脑袋，“除了洛朝，洛朝我就连时代背景都记不清了。”
闻卿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又是洛朝。
他兴致勃勃将资料举到洛祈面前，“你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的字，洛祈瞬间觉得困意袭来。
幸好他是一只狐狸，要是是个人类，绝对是学渣，坐在最后一排打瞌睡那种。
看在小卿卿天天给他做好吃的份上，洛祈还是勉为其难多瞄了几眼。
“这个一看就是文朝的啊，还有这个，一眼华朝，这个......”
洛祈指指点点，满是嫌弃，“啧啧啧，你们人类这么多年了，考古这方面还是一塌糊涂，毫无技术可言，还不如盗墓贼专业呢。”
闻卿听得好笑，他莫名有种在听老人絮叨的错觉。
这么一想，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眼前这只小狐狸经历了人类大半的社会史。
不论是流芳千古的伟人，还是芸芸众生，亦或是宏伟的皇朝，俱都淹没在时间长河，对方却一直存在。
洛祈不知道闻卿这个家伙又在感叹历史了，他的目光落在那页对洛朝时代背景的简略概括上。
发自本能的逃避情绪在疯狂叫着快移开视线，另一股强烈的探知欲却迫使他看了下去。
波澜壮阔的历史被几行简单的文字轻描淡写概括，映入金红色的眸底。
外邦蚕食，诸侯分裂，百姓流离失所，皇族名存实亡。
诸国并起的烽烟成为了苑朝的哀歌，也为洛朝的开创拉开帷幕。
这片破碎染血的山河在等待一个引导者，将天下彻底一统。
洛朝之后，天下大同这个概念才真正诞生。
视线缓缓下移，在这段文字的下方，还有一张物件的照片，旁边标注着用途未知。
物件是暗红色的，依稀从轮廓看出应该是个球体。
可是偏偏又整体镂空，只由几股丝线编织成一个球体的外支架。
也许是注意到了洛祈的目光久久未动，闻卿指尖点上那张图，解释道：“我们对比了很多物品，但是都没能研究出这个的用途。”
要说是灯罩，但是镂空太多。更不像装饰品，观赏品也不像。
“手鞠球。”洛祈突然道。
闻卿一顿，“什么？”
“我说，这个是手鞠球。”
一轮小小的金红色光球凭空浮现，洛祈将其捧起。
垂眸道：“把这个小光球放进去，就组合成手鞠球了，冬天还能当暖炉。”
闻卿微怔，错愕看向洛祈，“所以这个手鞠球是你......”
“虽然我记不清了，但应该就是我以前玩过的，别人做给我的。”
洛祈低着脑袋，踩踩身下的沙发，声音越来越低，“没想到这么久了，居然还流传下来了。”
突然，爪子悬空，洛祈下意识晃晃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双手，把他轻松抱起来。
“你干嘛？”
温和的嗓音落在耳畔，闻卿没有回答他，而是娓娓道：“历史真的很神奇，你看，这样像不像是你在与两千多年前的自己对话？”
洛祈愣愣抬头，“对话？”
“是啊。”闻卿轻笑，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又抬手触碰那个小光球，“知道我为什么着迷于洛朝吗？”
“为什么？”
“因为那真的是一段壮丽神秘的过往，我好奇那个朝代的一切。”
“哪怕只是挖掘出冰山一角，都让我感觉在亲身经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与那些虽然逝去，但永远璀璨的先人对话，体会他们的心情，他们的理想。”
理想......
‘洛兄莫笑，在下虽出身微寒，亦有扶广厦将倾之志——诶洛兄洛兄，别咬我书卷！’
洛祈一阵恍惚，想去分辨，那声音却已如轻烟一般消散了。
闻卿轻抚小狐狸的后背，“你在玩手鞠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洛祈下意识回答：“很开心。”
闻卿弯起眉眼，“那你现在就能够重温这份开心了。”
洛祈仰头，怔怔望着对方。
金红的光球在空中闪烁不定，最后化作光点消散在他一眨不眨的眼底。
‘洛兄，天下之大，谁都不值得你困在这皇城。’
那道缥缈模糊的声音又在记忆的深渊回响，语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志向高远，万世太平，青史留名，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只活在山野的狐狸。
自由、肆意、四海为家。
仅此而已。
“......”沉默许久，洛祈突然笑起来。
“哎呀哎呀，小卿卿真的好会哄狐狸呀，都把我哄得小心肝怦怦跳了捏~”
闻卿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是我太啰嗦了吗？”
“没有啊，我很喜欢你的话。”
小狐狸啪叽栽倒在闻卿大腿上，尾巴啪嗒啪嗒甩，“喜欢得不行了，要卿卿亲亲才能起来。”
闻卿轻笑，低下头，鼻尖蹭蹭小狐狸耳朵尖，蹭得一边的毛绒耳朵颤个不停。
就这么撸了会儿狐狸，突然，洛祈猛地抬起脑袋。
闻卿刚将资料收起来，“怎么了？”
洛祈爪子托脑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沈贺说你连小手都没跟别人牵过，真的吗？”
“咳咳......”闻卿目移。
他没有回答，但这反应跟回答了也没区别。
“啧啧啧，白瞎这么一张好脸了，小卿卿，你好没用呦。”
洛祈无情嘲笑。
“你还是得跟我学学，我光是站着不动，都有无数人类扑过来。”
“来来来，叫声洛哥哥，我就教你。”
闻卿好笑，“谁说我没牵过。”
洛祈一愣：“嗯？”
“之前在梦中，那道身影一直都牵——”
“那那那那只是你自己做梦梦出来的而已，不算！”
洛祈炸毛了，这家伙怎么老是揪着他的人形不放。
“不算啊。”闻卿眨眼。
他突然俯身，彼此之间顷刻间只差毫厘，几乎要鼻尖相抵。
呼吸间充斥属于另一个人淡雅的书卷墨香，洛祈顿时紧张起来。
这这这家伙不会又要吸他肚子了吧，狐狸瘾这么大的吗！
算了，看在对方这么乖的份上，吸就吸吧。
洛祈视死如归闭上了眼睛，甚至主动仰起脑袋张开四肢，给人腾出更多吸肚子的空间。
结果久久没等到想象中的埋头苦吸。
反倒是翘起的鼻吻被点了点。
洛祈睁眼，看着闻卿握住他的一只前爪。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挤进自己的爪缝，直至交错相扣。
原本自然并拢的爪子被迫撑开，异样的感受让洛祈一颤，爪子跟过了电似的。
对方温柔的嗓音带着笑意，“那现在算牵过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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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偶尔，被遗忘的记忆也会在深渊冒出一朵水花。
零碎的画面于梦中一闪而过。
自从跟闻卿待在一起，就越来越沉溺于过往。
洛祈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暂时还没有勇气去撕开那层粉饰太平的纱幔。
好像，真的好像，这么多年这是最像的那一个。
分明已经记不起挚友的眉眼，却总能在遇到哪怕仅有一分相似的人类时挪不开步子。
就算只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那微弱的相似也好。
闻思瀚是这样，闻卿是这样，每一个都是这样。
舍不得离开，又恐惧注定会到来的分离。就想着同时去接触更多人类，分散一点注意。
明知道是饮鸩止渴，还是做不出决断。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人类那样多愁善感了。
黑暗中，洛祈抬眼，前面有一只跟他一模一样的小狐狸正抱着手鞠球玩。
慢慢抬起爪，触碰上那个手鞠球。
也许是听了闻卿的话之后产生的心理作用，他真的重新感受到了当时得到这份礼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