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股灼热且令人安心的温度，从交叠的指间清晰传来。
“好好的，别老打架，”老太太抬手，挨个轻轻拍拍他俩的手背，“莫要伤了和气。”
程延序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发堵。
他重重点了点头，没敢出声。
掌心里的那只手动了一下，没有挣开
程延序悄悄望向孟宁书。
对方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轻轻勾了下嘴角。
“行！”孟宁书也应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
接着，他往程延序手背上拍了一下，“我跟传奇哥以后就是好哥们，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他一口酒喝，您就放心吧。”
程延序身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迎上老太太慈祥的目光，认真地说：“您放心，我拿孟宁书当亲弟弟。”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老人的承诺。
更是对他自己的一场警告。
能像现在这样，并肩而立，和平相处，他已经很知足了。
“都要好好的。”老太太望着他俩，又把这话轻轻说了一遍。
“好好的。”孟宁书应了一声。
程延序也跟着“嗯”了一下，嗓音有些低，却认真。
老太太这才缓缓松开手，吸了吸鼻子，转而笑着朝他俩摆摆手：“快去吧，再磨蹭天可要黑了。”
程延序还站在原地，直到孟宁书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走了”，才转身跟上。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朝屋里喊：“奶奶，我们出发了！”
“快去快回，”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忘了带伞。”
“好。”程延序应道。
孟宁书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程延序却没有急着追上去，放缓了脚步，始终隔着几步距离，安静地跟在后面。
“太重了走不动？”孟宁书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问他。
程延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是有点儿。”
“吃不完可以留着明天嘛，”孟宁书也笑起来。
“太好吃了，没忍住。”程延序老实交代。
孟宁书重新迈开脚步朝前走，“老太太就喜欢你这种不挑食，还能吃的。”
他步子明显放慢了些，分明是在等身后的人。
程延序会意，一步跨到他身侧，“真的吗？吃太多不会讨人嫌？”
“怎么会，”孟宁书侧过脸，“你想想，要是你做了一桌子菜，有人特别捧场，吃得干干净净，你什么感觉？”
“特别开心。”程延序想也不想就答。
“那不就对了，”孟宁书忽然换上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尤其像我们这种当厨子的，就爱看人吃得香，吃得多。”
“你还真会炒菜啊？”程延序还是没忍住好奇。
他从来没见过孟宁书往厨房里主动迈过一步，更别说动手做饭了。
“我说，”孟宁书再次站住脚，转过身来，“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啊。”
程延序顿了一下：“就是觉得，不太符合你平时那副形象。”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孟宁书系着围裙，端着铁锅上下翻飞，手里铁勺挥洒自如的模样，越想越觉得不太符合实际，忍不住嘴角越扬越高。
孟宁书低头打量自己几眼，笑道：“是跟我这形象不太搭哈。”
走到院子中央时，程延序小跑到茶桌旁，抓起两把雨伞。
孟宁书站在原地等他，扬声喊了句：“用不着，今天不会下雨。”
程延序犹豫了一下，放下其中一把伞，跑回孟宁书身侧，“还是带一把吧，防着点儿。”
孟宁书笑了：“你咋不问我，怎么知道不会下雨了？”
“不是有天气预报嘛。”程延序答得一脸理所当然。
“靠！”孟宁书突然吼了一嗓子。
程延序顿住脚步，疑惑地望向他：“不是吗？”
“你还知道天气预报呢？”孟宁书一脸夸张的诧异。
“……”程延序没想到他惊讶的是这个，有些无语，“别忘了，机器人承载的信息量还是挺足的。”
“也是，”孟宁书一拍手，“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我只是不怎么用手机，生活常识懂得少一些，”程延序无奈地说，“其他方面，其实跟大家都差不多。”
“哦，”孟宁书安静了片刻，又继续问道，“你平时用电脑吗？玩游戏什么的？”
“用，但很少玩。”程延序回答。
以前开会，处理事务时确实常用电脑，但用它打游戏或做些娱乐消遣，就实在少之又少了。
主要是他根本没多少时间能花在这些事上，即便偶尔休息，心思也得放在公司管理上。
就连从前去祁让之家看电影，脑子里回荡的也还是各种商务谈判话术。
说到底，他的生活里，实在没什么像样的趣味。
“那也太无聊了吧？”孟宁书说，“晚上老弟教你打游戏，带你见见世面。”
“算了吧。”程延序几乎是下意识拒绝。
他暂时还不想那么早暴露，电子设备跟定位器没啥区别，只要一碰，不出半天，父亲的人准能顺着信号摸过来。
“游戏机，不联网的那种，没事的。”孟宁书看着他，眼神平静。
程延序身体猛地一僵。
他试探着问：“你知道了？”
孟宁书早就清楚他的处境？这些时日的自然相处，都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配合演出？
“差不多吧，”孟宁书语气依旧轻松，“不就是跟家里闹了点不愉快，想图个清静，暂时不想被找到嘛。”
原来只是猜测。
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的身份，也没看穿全部真相。
程延序悬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实处。
他低声应了一句：“嗯，家里对我要求一直很高。”
“害！”孟宁书摆摆手，“要求高就让它高去呗。人是往前爬还是就地躺平，得自己说了才算。”
程延序声音有些低：“可是站在高处等的人，会失望吧？”
孟宁书笑了一声，“扛着石头往前挪，半路没累死都算运气好了，还管他失不失望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那个成功登顶的人，是不是偷偷坐了缆车，肩上扛的到底是石头还是棉花？”
他侧过头，看向程延序：“这些谁都说不清的事，他们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责怪别人。”
“假设这个人一开始就站在半山腰呢？”程延序轻声追问，“他的起点，原本就比大多数人都要高。”
孟宁书笑了笑，目光投向远处：“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些从山脚出发的人，身后会不会有人一直推着他们往前走？”
接着，他转回头，“你觉得，是一个人在半山腰扛着石头独自挪步走得快，还是那些身后有人全力助推鼓舞的人，更容易后来居上？”
程延序没能接上话。
孟宁书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凡事但求问心无愧。你信不信，只要他肯丢掉那块石头，哪怕从零开始，身后空无一人，他也照样能比别人走得更快？”
“为什么？”程延序低声问。
“因为他比大多数人都认真，也更能坚持，”孟宁书拉开车门，“就这么说吧，就算有人天生装备好，要是自己不肯花功夫去打开，去研究，再好的资源不也白白浪费了？”
他说完，弯腰钻进了驾驶座。
程延序沉默片刻，也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程延序心不在焉地系上安全带。孟宁书也没再说话，突然，一阵略显低劣的发动机声轰地响了起来，动静还不小。
程延序抬头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孟宁书，目光又缓缓移向中控台，最后低头打量了几眼身下的座椅。
“这居然不是电摩？”他有点懵，转头望了望车窗外的景象，“是辆四轮的啊，就是这空间也太小了点儿。”
何止是小，简直窄得离谱。
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坐进去，几乎胳膊贴胳膊，他的手臂稍一动就快蹭上孟宁书的肩膀。
这安全性着实有点儿堪忧。
程延序缩了缩胳膊，身子往车门边又挪了挪，尽量不给对方添乱。
“几万块钱的车，就别要求那么高了。”孟宁书说着，一脚油门轻踩下去，另一只手拧开了音乐播放器。
“几万块钱的车居然还能听歌？”程延序觉得挺神奇。
“还能塞四个人呢，”孟宁书目视前方，淡定地接话，“没想到吧？”
程延序半信半疑地扭头往后座看了一眼，还真是四个座位，只不过后边那俩位置窄得怕是连鸡排店都不愿意租来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