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很快，顾然就没办法这么想。
眼泪有时是一种武器，有时却是一种令人无法苛责的示弱。
第二次了，顾然不知怎么，不太想再看见他为顾青云的事难过。
他看着情绪不太对劲的陈望，忍不住伸手捂住他有些发红的眼睛。
陈望的眼睛很好看，付出的感情也很真挚，甚而有些晃眼。
与之前不同的是，陈望没有再躲开他，而是抓着他的手，安静地显露出自己的难过。
那些有温度的液体从陈望的眼眶流出，从指缝间淌下，掌心还有睫毛煽动的轻微痒意。
顾然突然冒出了一些荒诞的念头，又很快假装不知情。
跟陈望分别后，他看着陈望相中的玩偶，不算丑，就是有些抽象。
生日的事他没有想过告诉陈望，假模假样的祝福，随意挑选的礼物，顾然都不需要。
陈望能够在今天出现，陪他度过这一天就好。
顾然拍了个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仅选中了几个人能看见，随后便去洗了个澡。
出来后手机多了几条消息，除了许琛的祝福，还有林萱的短信。
顾然看了一小会儿，从字句遣词和标点符号判断出这是一封由护工代发的祝福短信，再往上翻，又是其他笼统的节日快乐。
林萱精神不怎么好，电视都很少看，更不用说用手机发短信。
顾然不确定这封短信是否是林萱提醒的，但他确定林萱应该是不会忘记他的生日。
毕竟也是几年前的这一天，他们两个人被连夜赶出顾志豪的房子，住进了疗养院。
那天的细节顾然还记得很清楚，顾志豪没在家，林萱换了身漂亮的小礼裙，准备出门参加聚会。即便生过孩子，她的身材也仍旧紧致，连皱纹都没有多少。
两人冷战了有将近两周，起因是因为顾志豪抱怨林萱近日总是不在家，林萱觉得自己没必要向顾志豪事事报备自己的行踪。两人吵了一架，谁也没理谁。
顾然也不清楚两个人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对方，顾诗妍和顾志伟都觉得顾志豪不听劝，执意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花瓶回来。顾育森告诫他，不要和他母亲的朋友来往。
只有奶奶会透露一些关于林萱和顾志豪相识的故事，她告诉顾然，林萱和顾志豪是大学同学，顾志豪追了林萱很久，费了很大的劲，才让林萱同意和他结婚。
“你妈妈不容易，你在家里要多体谅她。”奶奶偶尔会这样说，顾然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家里每年都会拍摄的全家福，觉得顾志豪和林萱也许是喜欢对方的，只是不会表达。
就像是他的同学想要引起喜欢的女生注意，总是去拿她的橡皮引起她的注意。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有他呢。
那天也是如此，顾志豪在公司留宿了几天，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会带顾然和林萱出去吃饭。
顾然换好衣服，认为今天也会和往常一样，由顾志豪低头道歉，哄好林萱，他们又会一起带自己出去庆生。
他在家里等到了很晚，听见楼下的动静，走到楼梯间才发现不是来接他的司机，而是头发有些凌乱的林萱和脸色阴沉的顾志豪。
顾志豪什么都没说，把林萱甩到了沙发上，她身上那条漂亮的浅色礼裙因为顾志豪粗鲁的举动裂开了一条缝。
顾志豪并没有因为林萱的叫骂停止，而是一边掐着林萱的脖子，一边动手去扯她的裙子。
顾然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开口叫了一声顾志豪。
顾志豪抬头看他，并没有收敛情绪，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他拽下楼，指着他质问林萱：“这么多年了，老子该不会在替别人养孩子吧。”
顾然被顾志豪抓着领口，看向一旁的林萱，她白皙的脸颊有一点红肿，脖间隐隐有指印的痕迹。
林萱笑得挑衅，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毫不在意地说：“怎么，很意外吗？”
顾然还没弄清两人的对话内容，迎接的便是顾志豪的巴掌，以及很多他没听过的咒骂。
林萱眼眶发红的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辩解。
没过多久，顾育森和顾志伟就出现在了客厅，还有顾青云。
家里的东西都被顾志豪砸了个遍，顾志伟拦住顾志豪，叫他们两人跟顾育森去书房。
客厅里只剩下顾青云和顾然，顾青云眼里也有和顾志豪一样的嫌恶，告诉了他这场闹剧的真相。
林萱有个初恋，两人这么多年都没断，背着顾志豪在外面乱搞。
“你都不一定是二伯的孩子。”顾青云说。
顾然怔在原地，还不足以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侥幸地想也许顾育森会调和顾志豪和林萱的矛盾，而不是像顾青云说的那样，多出他不认识的人和不知情的事。
可惜真相总是会直白且不加掩饰地摆在人面前，让他连逃避都做不到。
十岁生日这天，顾然在家里的沙发上等到了后半夜，等到了顾育森让他和林萱搬出顾家的决定。
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再想过生日。
顾然回复了许琛的消息，准备回房间时，听见门铃声在响。
他走到玄关，看着可视门铃里的陈望。
陈望在外面等了片刻，又敲了敲门，表情有些焦急。
顾然觉得陈望这样着急的样子也有意思，准备拿手机拍一张，没想到刚一拿起手机，陈望也拨了电话过来。
顾然接通电话的时候也给他开了门，陈望的声音通过空气和电话同时传到他耳朵。
“生日快乐。”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杂音，但陈望面对面说的话他却听得很清晰。
陈望说话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气，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顾然面前，是用透明盒子包装起来的蛋糕。
“不好意思，附近只有这家蛋糕店还有做好的蛋糕。”他解释着为什么买的是蓝莓蛋糕。
蛋糕的外包装凝了一层冷雾，里面的奶油也有一些软掉。顾然没记错的话，这家蛋糕店离学校有一段距离。
顾然看着他身上的汗，即便太阳已经落山，外面依旧有残留的热浪，把人往蒸笼里卷。
他接过蛋糕的同时，抓着陈望的手把他拉了进来。
“对不起，我刚刚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陈望的脸上充满了歉意，大概世界上再找不出比他更觉得愧疚的人，连眉梢都撇了下去。
“没关系。”顾然扬了扬嘴角，接受了他这一次的道歉。
陈望很主动地打开蛋糕盒，插好蜡烛，还很有仪式感地关掉了灯，对他说：“我看蒋姨端来的水果你最喜欢吃蓝莓，不知道这家店的口味怎么样…”
四周黑了下来，只剩下蜡烛的火光，映出陈望温和的五官。
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眉毛，还有长而翘的睫毛。
顾然见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但陈望最好看。
因为奶油化掉、蛋糕造型不够精致，陈望还觉得自己来得太仓促没有做好准备。
“陈望。”顾然叫了他一声，陈望就停了下来，重新看向他，眼里是跃动的烛光。
没有人会因为许琛的一句话跑到一公里外买最后一款蓝莓蛋糕，为很快就不会再见的人庆生，但陈望会这么做。
他手指蘸了点奶油，抹到了陈望脸上，顿了片刻，说：“谢谢。”
陈望没有擦掉奶油，反而是蘸了奶油抹到顾然脸上：“今天也谢谢你带我去游乐场。”
他催着顾然许愿吹蜡烛，并且告知他，愿望不能说出来。
顾然吹熄蜡烛，许下一个不为人知的愿望。
灯很快被打开，房间重新充满光线。陈望切了一小块蛋糕递过来，看上去很想知道他对这款蛋糕的评价。
顾然不太喜欢吃蛋糕，觉得奶油甜腻。
不过习惯是可以改变的。
他尝了一口，在甜腻的口感中尝到了很久没有过的感受。
也许是因为陈望，也许是因为还有人会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紧张。
陈望是属于最笨的那类人，别人需要，就愿意付出百分百的真心。
“很好吃。”顾然咽下蛋糕，看着陈望放心的样子，做了一个决定。
以后不要再让陈望露出像今天这样难过的表情，也不要陈望再莽莽撞撞地被人骗到。
平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顾然碟子里的蛋糕还没吃完，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没抬头，陈望的反应倒是比他快，提醒他去门口看看。
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猜出，陈望以为是有其他的人来和他庆生。
顾然很想说送错外卖都比他想的那种情况概率更大，不过他没有说，只是在陈望期待的眼神中走到玄关，看见了一张不应该出现的脸。
他挂掉可视通话，门外的人却仍没有离开的迹象，而是反复按着门铃，然后不耐烦地敲门。
“怎么了吗？”陈望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顾然深吸一口气，还是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