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澄澈薄白的天光下,他的手在蓝色矿泉水瓶子的映衬下,像一块琉璃,玉一样的纯粹漂亮。
  那时候他们刚结束高考,是沈商年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没有上课的束缚,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陈之倦也在他身边,像是后院的那棵樱桃树。
  即使什么都不做,单单是站在那里,都让他觉得安心。
  沈商年拧开瓶盖,痛快地喝了两口。
  “慢一点,不要急。”
  前一句还是清澈的少年音,后面半句却变得奶声奶气。
  沈商年看过去。
  是六岁的陈之倦,穿着干干净净的t恤和短裤,头发柔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沈商年被药苦得不行,皱着小眉头,“卷卷,我觉得我的舌头坏了,怎么办?我要去医院……”
  “吃颗糖就好了。”
  陈之倦被他逗笑了,抬起手,摊开掌心,白白嫩嫩的手心里,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沈商年苦着脸:“可是我的手不干净呀。”
  毫无疑问,沈商年是个皮孩子,每天就睡觉的时候还算老实,一睁开眼,不是带着小伙伴去摸鱼就是去玩过家家。
  其他小朋友都争着当新郎当王子。
  沈商年就喜欢当皇帝当大老板。
  陈之倦说:“没关系。”
  他剥开那颗大白兔奶糖,塞到沈商年唇边。
  小孩弯着眼睛,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谢谢卷卷哥哥,卷卷哥哥你人真好。”
  他张开嘴,吃进去的时候,故意咬了一下陈之倦的指尖。
  陈之倦感觉到疼,立刻收回了手指,“你是属小狗的吗?”
  “我不属小狗。”沈商年笑着拉住他的手,“我属卷卷。”
  陈之倦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好一辈子。”沈商年认真道。
  ……
  沈商年猛地睁开眼睛。
  窗帘只拉上了一半,明媚天光挤了进来。
  他额头出了很多汗,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
  沈商年坐起身,他攥着被子,指骨发白。
  唇瓣有些干燥,他舔了舔唇瓣,心脏跳得很快,超级快。
  沈商年原地坐了大概半分钟,他呼吸急促,像是不敢面对一样,又过了足足五分钟。
  沈商年掀开了被子。
  他的睡裤…了。
  看着上面…的痕迹,沈商年闭上眼睛。
  有一种小学发试卷时,他领到了个位数成绩的那种心情。
  那时候,沈商年还没这么厚脸皮,考不好试的时候,会觉得丢人窘迫抹不开面。
  所以……沈商年……你他爹的一到春天就发情了吗?
  春梦对象还是……
  沈商年烦躁地躺了下去,拉过被子捂住了头。
  -
  孙鹤炀准时准点到了公司。
  他还在楼下奶茶店买了一杯热奶茶,进了自己办公室就往沙发上一躺,一边喝一边给谢京亦回消息。
  谢京亦:【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孙鹤炀:【都可以呀,我不挑。】
  谢京亦:【不挑?找对象也不挑吗?】
  孙鹤炀:【找对象我只找腿长,我喜欢御姐。】
  谢京亦回了一个表情:【微笑。】
  这死亡微笑……
  孙鹤炀瞬间头皮发麻。
  不过这个老古董大概不懂这个表情的真正含义。
  毕竟三十了。
  孙鹤炀这么想着,回了一个小猫撒娇的表情包。
  门口有人敲门。
  孙鹤炀立马坐起身,清清嗓子,“进。”
  秘书推门进来,说:“孙总签个字。”
  孙鹤炀诧异:“沈总呢?”
  秘书愣了一下,说:“沈总不是请假了吗?”
  “请假……”孙鹤炀火速签完字,等秘书出去,打电话给沈商年。
  沈商年很快接通:“怎么了?”
  声音闷闷的。
  孙鹤炀:“你感冒了?”
  “嗯。”沈商年应了一声。
  孙鹤炀:“昨天温度确实有点低,你小子是不是又为了耍帅穿得很薄?”
  沈商年想挂电话:“回头聊,马上到我了。”
  孙鹤炀:“行吧。”
  挂断电话后,沈商年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冲锋衣加运动裤,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有个小姑娘来回走动,就是怀疑这人是明星。
  因为休息区这么多人,他身姿清瘦削薄,气质一看就不一般,还遮这么严实,太像明星了。
  直到叫号时,小姑娘看着他进了性病诊室,所有的好奇悉数收了回去。
  第49章 友情长久
  沈商年关上门。
  今日出诊的医生对他这副打扮见怪不怪,很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镜,伸手示意,“坐。”
  沈商年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医生:“哪里不舒服?”
  沈商年耳尖都是红的,扭捏半天,没说话。
  这种属于典型的脸皮薄的。
  医生见多了,主动问:“硬不起还是早泄?”
  “都不是。”沈商年清清嗓子。
  反正现在这家医院距离二院很远,应该不会有熟人了。
  他尽量保持平静,可是绯红从耳尖弥漫到了脖颈处,“我最近老是做春梦。”
  医生:“……”
  他试图理解,“什么春梦?”
  “就是春梦。”沈商年攥了一下手,“和一个男的。”
  医生:“……”
  他沉默两秒,“能硬起来吗?”
  “……能。”
  “哦。”医生松开鼠标,“那就没病。”
  沈商年:“怎么就没病了?”
  医生沉吟两秒,“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上你的春梦对象了?”
  “不可能。”沈商年没有任何思考,直接道,“我是直男。”
  医生再次沉默。
  沈商年目光真诚地看着他。
  医生对上他那求知若渴的眼神,指向门口,真心建议:“建议去三楼精神科,你可能要重新定义一下你的性取向了。”
  不等沈商年说点什么,医生已经开始叫下一个号了。
  沈商年出了诊室,原地站了半分钟,又去了三楼精神科。
  挂号排队。
  这次医生是一个面容娟秀的女医生,眼角有些细纹,年纪目测在三十岁左右。
  她笑容很是和善,“是哪里不舒服啊?”
  这种诊室都是一个医生一个病人。
  诊室门关着,沈商年放松了点,“我这几天老是做春梦。”
  “春梦……”医生点点头,“很多次吗?”
  “也不是。”沈商年照实回答,“就一次。”
  医生笑了一下:“做一次春梦是很正常的,你上一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沈商年怔了一下,想到了那个混乱的晚上,“三四个月以前了。”
  医生委婉道:“可能是太久没有性生活了,所以才会做春梦。”
  “……可是春梦对象是个男生。”沈商年调整了一下帽子,语气尽量显得平静,“我是直男。”
  医生诧异看他一眼,保持沉默。
  几秒后,她问:“这个春梦会让你产生不适吗?有觉得恶心,疲劳吗?”
  “没有。”沈商年很快摇头。
  医生:“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你的春梦对象呢?跟性别无关,单纯喜欢他这个人。”
  沈商年怔住。
  医生安静等着他。
  片刻后,沈商年抓了一下口罩,扒拉下来,露出鼻尖,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说:“不可能,我跟他只是朋友。”
  医生再次沉默。
  人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几秒后,她给出建议,“要不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
  ……
  沈商年走出医院时,刚中午。
  旁边的中学正好放学,一段路愣是堵了二十分钟。
  前后车都在鸣笛,沈商年感觉车里很闷,他降下车窗。
  路上虽然堵得走不动,但是只限于四轮车,步行回家的学生很自由,一个缝隙都能走过去。
  “今天数学老师问我寒假作业呢,我说被我家狗啃烂了,老师让我去门口站着。”
  “三班长得帅的那个,听说跟五班那个扎双马尾的谈了。”
  “今天中午吃什么?”
  “讨厌英语,能不能取消英语?”
  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传过来,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忧愁和八卦。
  沈商年从抽屉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根橙子味棒棒糖,他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撕开外面那层塑料,咬着糖,一边发呆,一边盯着前面的车。
  他甚至都不敢回想刚刚医生的话。
  友情比爱情长久。
  他和陈之倦之间,只能是友情。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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