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瘦猴:“……”
  ……
  小小的发廊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老板娘看着有些沉默的宋闻,嘎哒了两下剪刀:“小伙子,大姨电都给你拔了,坏人也帮你抓了,你不会不剪了吧?”
  宋闻闻言抬头,他向来脸皮薄,走到理发椅旁坐下,轻声道:“剪吧。”
  镜子里的女人立刻换上了顾客至上的笑容,围布一抖,利落围上,笑着问:“小伙子,剪个什么发型?”
  宋闻取下眼镜,视野变得模糊:“您看着办吧。”
  “得勒,信大姨的准没错。”
  转椅四周落了一层黑发,吹风机巨大的噪音骤然一停,老板娘双手在宋闻肩上轻轻一拍,俯身凑到镜子前,展示成果:“剪完了,帅哥你瞧瞧,满意不?”
  宋闻一直有些走神,此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镜子,即使近视看得不算真切,也微微一怔。
  头顶的发丝被精心打理出蓬松的层次,额前的碎发微分,露出了饱满的额头,两侧头发收得利落,衬得脸型愈发流畅,既保留了年轻人的清爽,又添了几分时尚。
  此刻,镜中的青年仿佛褪去了经年累月的沉重束缚,露出了原本被压抑的优越骨相。
  “怎么样,大姨不是吹嘘自己的手艺吧?”老板娘得意地端详自己的作品,“小伙子你这是脱胎换骨了。”
  “嗯,”宋闻回过神,轻轻点头,“您的手艺好。”
  “也是你自个儿长得好。”老板娘拿着笤帚清扫地上的碎发,目光依旧在宋闻脸上流转,“刚才还没发现,你这眉眼生得真是周正,像画出来似的。”
  “就是之前发型太闷,把你这好底子都盖住了。”一抬头,她见宋闻又戴上了那副沉重的黑框眼镜,随即不满地轻啧:“十分长相,让你这副手铐子遮去了一半。”
  她将笤帚一扔,拉起宋闻的胳膊:“走,咱俩去隔壁。”
  半小时后,宋闻坐在隔壁眼镜店的柜台前,换上了一副细框的金丝眼镜。
  镜框轻盈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淡金色的光泽极衬冷白的肤色,显得既斯文精致,又沾了淡淡的书卷气。
  发廊老板娘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左右瞧个没够。
  她掏出手机:“大姨给你照张相,挂我发廊里,帮大姨宣传宣传,保准能多来不少顾客。”
  宋闻挺想拒绝的:“还是挂明星海报吧。”
  “明星的头又不是我剪的,再说,你这长相又不比明星差。”
  老板娘打开美颜相机,熟练地调整参数,“别动,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宋闻被迫挑起了唇角。
  隔了两家,就是打印店。
  a4纸大小的彩色照片中,宋闻的笑容拘谨僵硬。
  “贴这行吗?”发廊里,老板娘问身旁的宋闻。
  新配的眼镜十分清晰,宋闻看着照片中自己的锥子脸,轻轻叹了口气:“也行。”
  ……
  走出理发店,宋闻转进小公园。
  路灯下并排摆了七八个棋摊,大爷们穿着棉袄抿着怀儿,围着棋摊或坐或站。
  往常宋闻出现时正是棋摊最热闹的时候,今日却骤然鸦雀无声。
  离他最近的大爷刚赢到手的鸡蛋一滑,掉在地上,蛋液缓缓渗进了砖缝。
  “小宋?”
  众人终于缓过神:“真是小宋?哎呦,这是去电视台参加选秀了不成?”
  “我看应该是相亲去了吧,小宋不打扮则已,一打扮,女娃都得排着队来咱们棋摊学棋。”
  一番热络过后,红着耳尖儿的宋闻才得以坐在棋盘前。
  黑红棋子归位,宋闻照例让了先手。
  对面起手走马,宋闻刚执起“炮”,棋子未落,手腕却被人用力一把握住了。
  一抬眼,一张慈善的面孔入目。
  宋闻眼中漾出了惊喜:“严叔叔?您怎么回来了?”
  严平,严老头。曾是老城区一“霸”,方圆十里下棋难有敌手,平时只能和一帮臭棋篓子磨指头,直到遇到了宋闻。
  可那时的宋闻刚刚毕业,忙于求职,心思根本不在下棋上。
  严老头转身就给儿子公司的hr下了任务,录用宋闻,挂个闲职,主要工作是陪自己下棋。
  宋闻的薪资从一万涨到了一万八,直到严老头随着家人搬去了其他城市,随后,他入职汇森,做起了陆今安的生活助理。
  “在那边住得太憋屈了,整个小区几十号保安守着,白天看不到人,晚上遇不着鬼,我跟儿子闹了好大的脾气,他才松口让我搬回来。”
  宋闻弯起眼睛,笑意落在了眼底:“也就是说,您以后不走了?”
  “不走了。”严平拍了拍宋闻的肩膀,“以后就跟你、跟这帮老伙计一起下棋,日子才有意思。”
  说着,他一把拉起宋闻,“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们那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区里,唯一一个会下象棋的,也是除了你之外,唯一能跟我过手的厉害角色。”
  他侧身,朝着人群后方喊了声:“徐途。”
  暮色渐浓,人群自动分开。宋闻抬眸望去,看见槐树下立着的修长身影。
  路灯昏黄,男人缓步走来,近了才看清,他有一双温和明亮的眼睛。
  晚风拂过,发丝微乱,却也难掩儒雅斯文的气质。明明身处市井烟火之中,男人却自带从容温和的气场,让人一眼看去,就挪不开目光。
  宋闻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呼吸慢了半拍。
  喧闹的棋摊前,男人站定,却未开口。目光中原本含着浅淡笑意,在与宋闻的视线相触后,慢慢加深,像投入清潭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严老头推了一把徐途:“怎么愣住了?”
  男人恍然回神,笑着伸出手:“宋先生,总听严老提起你,夸你品性清正,棋艺高超,一直盼着与你相见,今日算是得偿所愿。”
  宋闻的心头轻轻一抖,下意识“啊”了一声。他垂眼看向那只伸过来的手,手指清瘦,骨节分明,格外好看。
  不知为何,宋闻却想起了某只被纱布层层包裹的手,曾经也是这般好看。
  晃了晃神,他迅速挥散杂念,轻轻握住对方微凉的指尖:“你好,徐先生。”
  “小宋的棋确实厉害。”严老头提议道,“要不你俩现在下一局?我可有阵子没看过高手过招了。”
  徐途握着宋闻的手轻轻用力,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宋先生可否赏光?”
  暮色掩住宋闻发烫的耳尖:“好。”
  楚河汉界,兵马对峙。可宋闻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对面,因而走了三着昏棋。
  可最后还是赢了棋。
  他微微窘迫:“徐先生,承让。”
  徐途看着宋闻,笑意渐深:“宋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下次我们约个安静地方,徐某好好请教。”
  只有围在身旁的一群老头纳闷儿。严平看看棋局,又看看两人:“你们两个高手,今天这是下的什么玩意儿?”
  ……
  几十公里之外的满福楼,此时人客正旺。
  陆今安同贺思翰一同走进大厅。
  金属门缓缓关上,冷风一断,热浪袭来,不冷。
  陆今安却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第80章 挥手告别二百五
  满福楼古香古色的长廊里,陆今安踏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
  他没戴口罩和墨镜,脸上的瘀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剩唇角和颧骨处新添的两处浅青,倒没显得狼狈,不笑的时候,反而添了两分冷硬的狠厉。
  他偏头看向错半步走在身后的贺思翰:“支票拿好了吗?一会儿进去别怂,想怎么甩就怎么甩,我给你托底。”
  鎏金雕花的包房门前,陆今安的手搭在黄铜门把上:“这屋?”
  贺思翰深深吸了口气,“嗯。”
  推开包房门的瞬间,陆今安松懒地问道:“那老王八蛋叫什么?”
  “骆世安。”
  门开了一半,啪的一声又被猛地拉了回来。
  陆今安盯着贺思翰,问:“谁?”
  贺思翰偏开目光,重复:“骆世安。”
  “安捷物流的那个骆世安?”
  “嗯。”
  “草!”陆今安低骂一声,“贺秘书,你要是实在看我不爽,大可以死我前头,没必要这么整我吧?”
  “我没有。”
  “没有?省里开商贸会议,他的座次可是在我前面,论资历人脉,我在人家面前拽不了二五八万。”
  贺思翰的声音微微发滞:“陆总,您不打算帮我了?”
  陆今安松开门把手:“怎么帮?一米六蹦起来扇一米八的嘴巴?”
  他将贺思翰往门前一推,“我还想搭安捷的路子呢,你和骆世安熟,一会儿给我引荐引荐。”
  贺思翰垂头丧气地拒绝:“我们不熟,再说您又不是不认识他。”
  “点头之交罢了。他好歹是你债主,一起喝过那么多次酒,总比我熟,快点儿,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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