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声音戛然而止。
  向来以严谨、妥帖著称的贺秘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他的眼前,陆今安正攥着宋闻头发,两人几乎唇齿相抵,姿势亲昵,衣衫不整!
  手中的计划书下滑了半寸,贺思翰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陆今安猛然回神,臊得没处搁脸。
  只能从牙缝挤出一句:“出去,关门,计时十秒再进来!”
  贺思翰如梦初醒,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
  门板将合未合,他用手指一抵,留了条门缝,鬼使神差地把耳朵贴了上去。
  恰巧陆今安凉飕飕的声音隔门而出:“好摸吗?嗯?谁准你乱摸的?记不记得我说过……”
  “记得。”随后是宋闻低哑平静的回答,似乎认命一般,“你说……会弄死我,我也说过,行。”
  这话过后,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贺思翰实在按捺不住该死的好奇心,偷偷将半只眼睛凑近了门缝。
  细瘦的门缝中,陆今安侧着脸,表情混合着恼怒、尴尬,以及某种无可奈何的憋屈。
  他似乎对宋闻有些没辙,却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咽下这口气。
  最终,拽着宋闻头发的那只手用了用力,然后陆今安猛地将人从身边推开。
  他转回脸,对着门,发泄怒意:“十秒了,还不滚进来!”
  贺思翰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推门而入。
  他没敢看陆今安此刻难看的脸色,低着头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计划书放在了桌面上,背诵课文似的,说着台词:“陆总,是关于……城西那个项目的初步评估报告,需要您过目。”
  他刻意含糊了项目名称,但语气里的郑重其事却表现得十分到位。
  “嗯,”陆今安像是才想起来,“那边确实得抓紧去看看实际情况了,你安排一下时间。”
  “初步定在下周三如何?那天您日程相对宽松,也方便……低调出行。”
  贺思翰配合着打哑谜,既没说具体地点,也没提项目内容,但却“低调出行”四个字咬得极重。
  “可以。”陆今安用眼角瞄了一眼站在旁边仍红着耳朵的宋闻,“相关资料都准备好了?”
  “核心资料都在这里了。”贺思翰也瞄了一眼,补充道,“这份材料涉及商业机密,您过目后最好还是及时收到机要文件柜里。”
  “知道了。”陆今安挥了挥手。
  任务完成,贺思翰如蒙大赦一般迅速退出了办公室,临了又扒了一眼门缝,见室内两人久久未动,没什么看头,才直起脊背,转身轻关门板,又成了那位八方不动的贺秘。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两人。
  陆今安坐着问:“错了吗?”
  宋闻规规矩矩地站着答:“嗯。”
  “那就好好反省。”男人起身,走向门边,“我去趟洗手间。”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宋闻,和那份放在办公桌上的机要文件。
  ……
  洗手间在左,陆今安却向右拐进了一个小露台。
  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他向一个正在这里偷偷抽烟的员工要了根烟。
  对方递过来就匆匆溜走,不过点个烟的功夫,这处露台便只剩下陆今安一人。
  衔着烟送出目光,看到却是另一幢钢筋水泥的建筑,离得极近,遮天蔽日,没有丝毫风景而言。
  陆今安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平静。
  他沉默地靠着栏杆,看着眼前灰白色的建筑,素日里脸上挂着的笑意,掩在了楼体压下的阴影中。
  烟灰积了长长一截,随着夏风簌簌而落。
  陆今安垂眸,看见烟灰沾脏了鞋面。
  他忽然想到了宋闻的那张脸,干净得近乎透亮,看着懵懂纯洁,却不知那副皮囊底下,藏着怎样肮脏的灵魂。
  心情愈发烦躁。他掐灭了烟,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无需整理的衣领,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的景象和陆今安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宋闻站姿依旧,桌面上的文件看起来也纹丝未动。
  听到开门声,宋闻投来了热切的目光,声音听起来都比平时软了几分:“陆总,您回来了。”
  陆今安脚下一顿,看惯了宋闻的死鱼脸,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青年此时的这份热情。
  骨头有点犯酥,陆今安站在门边等着“奸细”的花招。
  “咱们中午……还吃吗?”宋闻的声音听起来像讨好,“午休时间都快过了。”
  “草。”
  陆今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酥了骨头重新恢复坚硬:“吃。”
  他走过去,拿起那份文件,转身打开了机要文件柜:“健康饮食,每个人……半份沙拉吧。”
  柜子一关,上了锁。
  宋闻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将屏幕转向陆今安。
  对面不耐烦:“这是干什么?”
  “收款码。”宋闻解释道,“报销流程太慢,还是一账一结吧。”
  ……
  烈日悬空,车窗外一片刺眼的白。
  贺思翰瞄了一眼路边打卷的树叶,忍不住回头对后排闭目养神的陆今安说道:“陆总,这鬼天气都四十度了,您真要亲自去踏勘场地吗?”
  陆今安抬了抬眼皮,斜了一眼窗外:“做戏不做全套,怎么骗得过精明的看客?”
  下一刻,他就被窗外的阳光晃了眼,上下眼皮快速地眨了几下:“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你按计划‘暗示’宋闻了没有?”
  “暗示了,”贺思翰回忆着不久前的场景,“我假装不小心说漏了嘴,提了句您下午要来城西看大项目……”
  “他什么反应?”
  “他就抬眼看了一下我,然后说了句……‘哦’。”
  “哦?”陆今安嗤笑一声,“也对,他演技那么精湛,怎么会轻易露馅?”
  男人推开车门,留下一句:“那我也得做个敬业的好演员才行。”
  ……
  烈日当空,废弃的游乐园热得像口滚烫的铁锅。
  气温早已突破了40度,连风都是烫的,吹在身上,像挨着一块温热的铁板。
  陆今安依旧西装笔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破旧不堪的甬道上。废弃的游乐设施沉默地矗立在四周,油漆剥落,锈迹斑斑,如同巨兽风化的骸骨。
  足足转悠了快一个钟头,他终于顶不住,猫腰钻到旋转飞椅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
  定制西服,面料挺括却不透气。汗水早已浸透后背,领口黏在发红的脖颈上,一动就磨得又闷又痒,连呼吸都带着热气往肺里灌。
  陆今安扯了扯领口,喘着气问:“还有多远能转完这一圈?”
  贺思翰也好不到哪里去,浅色衬衫汗渍明显,他不断地用手扇着风,但那点微弱的气流根本驱不散周身滚烫的热浪。
  他抻着脖子往远处望了望:“我小时候来过这儿玩,估计还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能绕回去。”
  “草,”陆今安舔了舔干得发白的嘴唇,问道:“带水了吗?”
  贺思翰一懵,随即慌神:“我回车上拿!”
  “省省吧,”陆今安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等你回来我都可以直接当标本了。”
  他认命地站起来,“接着走。”
  “不再歇会儿了?”贺思翰也觉得嗓子冒烟。
  “歇什么?”陆今安左右一瞟,“说不定现在正有人拿着长焦镜头对着我们呢。”
  说着,他很刻意地理了理头发,抹了把汗,努力做出精神抖擞的样子,“造型不能垮,上镜才好看。”
  贺思翰一听,下意识地也挺直了几乎被热浪压弯的脊背,脚步尽量利落地跟着陆今安走出了那片短暂的阴影。
  “项目地图带了吗?”陆今安又问。
  贺思翰脸上再次露出窘迫:“……没带,我以为就是走个过场。”
  陆今安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只公文包上:“纸总有吧?”
  “有做记录用的空白纸。”
  “行,拿出来。”
  贺思翰一边递纸一边好奇:“陆总,您这是要……?”
  陆今安大手往纸上一按,语气牛逼哄哄:“假装我们有图,指点江山!”
  于是,随后的几十分钟,两人顶着能把人烤化的烈日,手里拿着张毫无意义的白纸,对着周围废墟和空地,一本正经地边走边指指点点。
  “你看那里,以后就可以规划成主入口广场。”
  贺思翰一边抹汗,一边配合地在本子上记录,他压低了声音:“陆总,长焦拍不到纸上没字吗?”
  陆今安一脸笃定:“偷拍而已,能有多清楚。”
  贺思翰立刻会意,用笔一指,提高声调:“陆总,那片区域很适合改建成仓储库房。”
  ……
  晚上八点半,正在公园下棋的宋闻接到了陆今安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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