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帮了很大的忙,一直都是。老顾常常说,晚山就是总和你呆在一起才会这么乖。”她的语气会让温执意想到顾轻舟,“要是养成他哥那种个性,不知道多让人头疼。”
  “那没什么。”犹豫再三,温执意还是开口:“也许我能捐肝给叔叔。”
  李雨微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直直望着他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联系的是什么地方?”
  “我明白,如果顺利排到肝源,我当然不会让叔叔冒险,可是……你跟我去那里看看,再决定好不好?”
  “你还是不懂。”李雨微打开袋子,里面有两听桃子冰酒,她递给温执意一听,“就算医院允许,我也不会让你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永远没法再面对轻舟。”
  温执意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嘴唇和眼眶都染成熟透的桃子颜色。
  “如果不是我,可能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顾轻舟。”
  他第一次对李雨微讲起飞机失事前的具体情景,假如当时顾轻舟没有先托他上去,假如他早点察觉顾轻舟受了伤,假如先爬出机舱的是顾轻舟,他(n)(f)在脑海中做过无数推演,都通往同一个结局,被留在大火里的人不是顾轻舟,是他自己。
  忏悔的重量很轻,仅仅是750g的肝脏,他期待李雨微能收下。李雨微打开另一听桃子酒的拉环,细小的气泡咕咕冒上来,在瓶口处无声破灭。
  “当初他无论如何不肯出国念书,老顾气得把户口本上他那页撕下来,和他的身份证、高中毕业证一块儿扔进夏凉被里,连人带铺盖卷吧卷吧扔了出去。”
  被逐出家门的顾轻舟去叶予庭家待了一个暑假,白吃白住还有免费的住家老师,拿着证件自己把复读机构都找好了,学费是挪用的叶予庭毕业旅行基金。开学前他托付叶予庭转交给顾原和李雨微一封信,标题赫然写着“勉学以慰亲书”,一手狗爬字脱胎换骨,通篇文言文象征着他的语文水平和卷面一样有着显著进步,核心思想可以概括为书山有路勤为径不上本科终不还。
  好容易熬过了一年铁窗苦读,成绩还没出,顾原要他到不了本科线还是出去读书,顾轻舟立刻用出柜拒绝了出国,家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李雨微和他冷战,顾原则每次看见他都至少得踹他一脚,顾轻舟躲出去学车,在下次顾原对着他吼“我看你考不上大学以后怎么办”的时候掏出了他新鲜热乎的b本,“那我就去温执意公司当班车司机。”
  “你怎么知道他以后公司会有班车!”
  下次顾轻舟回家掏出一本新证书,顾原翻开一看,推土机操作证。顾轻舟说这下放心了吧,我以后总能有口饭吃。话毕他敏捷地闪开顾原飞来的一脚,扶着他险些闪了腰的老父亲坐下,才又拿出一样证件。
  录取通知书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顾轻舟使出浑身解数,经过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的苦战,终于考上了长临大学……隔壁的一所211。
  想起顾轻舟那副宁可在南墙上血溅三尺的固执样子李雨微还是会觉得头痛,“后来老顾问过他,去学推土机干嘛,他说要推平爱情之路上的一切障碍。”
  温执意低下头,易拉罐被他捏瘪了。李雨微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他愿意给,你不欠他。”
  她没有告诉温执意的是,那时顾原听完挑着眉毛质问儿子,“怎么,你要把你爸妈也铲走?”而顾轻舟嬉笑着抱住他,说你和我妈怎么会是障碍呢,你们是我的推土机啊。
  “好了,我回病房看看,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不准再想危险的事。”李雨微收走了空罐子,“你要相信,大人的身体虽然变得脆弱,心却还很坚硬,他能坚持到做手术的那一天。”
  第60章 求婚
  有时候温执意觉得李雨微有种能让事情变好的神秘力量,也许妈妈都有那样的能力,顾原胃出血后的第三天,医生通知他们,有肝源了。
  “接晚山过来吧。”李雨微说,温执意明白她也在怕,怕顾晚山见不到爸爸最后一面。
  从长临到海顷高铁两个小时,温执意是跑出去打电话的,还没按下拨号键,顾晚山就出现在眼前,叶予庭跟在后面,无精打采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温执意对他的出现深感意外,“怎么是你?”
  “听说叔叔在海顷,我正好过来出差,就把小家伙带来了。”
  “你去我家接的他?”
  “对啊。”叶予庭挂念顾原的病情,“先不说这些,叔叔怎么样了?”
  “半小时前刚进手术室。”
  温执意引他到家属等待区,顾晚山一见到李雨微就扑上去抱住她,刚张开嘴要叫她,被李雨微用食指抵在嘴唇上,“嘘。”
  手术室门上方的红灯亮起时,走廊就变成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半道门之隔的病患等待区偶尔还会传来叫号和低声的交谈,而他们四个人并排坐着,就只是从空气里读着过去的秒数。
  先待不住的是顾晚山,他拉拉李雨微的手腕,小声安慰:“妈妈不要怕,哥哥会保佑我们的。”
  叶予庭拍拍他的头说没错,温执意别过脸,透过敞着的半扇对开门,撞上一道熟悉的视线。他疑心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
  多日不见的顾川坐在门外候诊区的第一排,他瘦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嫌打理头发太麻烦,干脆推成了寸头,黑色口罩覆住他半张脸,没带那副只能算装饰品的眼镜,越发显得他眉眼浓重。见温执意看过来,他抬起右手,轻轻压在胸口,要他安心。
  每当有脚步声,温执意都先望向手术室,门关着,他再去看外面,人影掠过,顾川仍旧坐在原位,他上身绷得很紧,两条长腿却向前伸着,有人路过的时候屈起来,不久就又无意识地展开,这习惯很像顾轻舟。每次温执意看过来,他都笑一笑,眉梢压下去,用乌云做出一弯月亮。他在那里,李雨微看不见,温执意觉得安全。
  后来的事顺利得像一场梦境,医生走出来宣布手术很成功,李雨微和他握手说谢谢,温执意抱起顾晚山,觉得太重又传给叶予庭。李雨微留在医院照看顾原,顾晚山一手牵着温执意一手牵着叶予庭往外走,叶予庭别扭地左动动右转转,在医院门口终于趁着顾晚山带外套帽子抽回手插进口袋,从奇怪的三人组合中解脱。
  一只白色野猫从他们面前蹿过去,温执意瞥见树下的人影,他犹疑着开口:“那个……”
  “你去吧。”叶予庭摆手,“我带小家伙回酒店。”
  “谢谢。”温执意蹲下和顾晚山说再见,替他把兜帽的袋子系紧,“要听哥哥的话。”
  “不要一副你才是亲哥的样子。”叶予庭面对他总是很有胜负欲,“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好吗。”
  顾不得叶予庭他们还没走远,温执意飞奔到树下,扑进顾轻舟怀里,“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想得还要早一点。”
  温执意仰起脸,“怎么不跟我说?”
  “你也没问啊。”顾轻舟语气懒懒的,手臂松松圈着他,隔着口罩看不出情绪。
  不明显的高兴一律归结为不爽,温执意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出门这些天他们两个的交谈,聊得最多的是顾晚山和顾原,顾轻舟几次打来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被挂断。不过温执意过后都会解释原因,“在交费”“等检查”,当然还有两次他正在地下诊所做咨询,也就搪塞过去。
  他给自己的表现打20分,起码他看到消息的时候都及时回,还会报备行程。
  好吧,确实不及格。
  顾轻舟放开他,温执意警惕道:“你不会是来跟我提分手的吧?”他搂紧顾轻舟的腰,“我不同意。”
  “分手不需要双方同意。”顾轻舟抬手捏了捏肩膀,最近他常常在温执意周围找地方猫着,全身都酸痛,“又不是离婚。”
  “那我们结婚吧。”温执意掏掏口袋,无法凭空变出一枚戒指来,他用钱夹代替戒指盒放在顾轻舟手心,做这些动作时一条胳膊仍然牢牢环着顾轻舟的腰,“工资卡给你。”
  一阵冷风袭来,顾轻舟看看周围,夜色阴沉,天上连轮月亮都没有,医院灯牌幽幽立在半空,头顶的树瑟瑟抖着所剩不多的叶子,他转转脖子,关节发出咔嚓一声响,“温执意,你没事儿的时候能不能看点偶像剧学习学习?”
  “回去学。”温执意理亏的时候总是很乖巧,忐忑地看着他,“还来得及吗?”
  顾轻舟收起他的钱夹,将他裹进自己外套里,“回家再跟你算账。”
  度过了术后危险期,顾原转回长临治疗。那时候大街小巷都亮起了彩灯,商业步行街几乎成了奇形怪状圣诞树展区,传统的松枝已经不足以吸引客人的目光了,玩具店拿出一个七层蛋糕形状的展架,每一层都坐着穿红色毛衣的小熊,展架顶端的圆球上扣着顶圣诞帽,隔壁蛋糕店的圣诞树是用金箔做的,亮闪闪的纸折叠成针形叶片,上方插着星星形状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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