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顾晚山一直在哭,温执意叫她带着孩子回去,李雨微却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来,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这句话之后很长时间病房里只有顾晚山的哭声,等哭声渐渐歇了,温执意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顾晚山在空中乱晃的手掌。那一幕蒋一阔记了很久,垂死之人亲吻一朵新生的蓓蕾,好像在奈何桥前折返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是李雨微请他来和温执意聊聊,哪怕还没度过最虚弱的时候,温执意仍旧坚称,他不需要心理疏导,他说自己没有任何精神障碍,只是想尝尝紫杉果什么味道,不清楚毒性就吃多了。
蒋一阔揭穿他:“但是救护车去接你的时候,我们的同事发现垃圾桶里有大量咬去一半的果子。”——他明明已经感到不舒服,甚至开始呕吐,还在一粒粒往下咽。
温执意摇头,拒绝和他继续交谈。后来他们熟悉了些,温执意也还是那句话:他不需要心理疏导。
他能够很平静地说起顾轻舟的死,“阿姨,老师,还有很多人,都叫我忘记他,开始新生活。”
温执意很积极地尝试过。
他和其他受难者家属一起在航空公司的和解协议上签字,从程序上结束这件事。
也想过换一个城市生活,闹得工作差点丢了。可是无论到哪里,只要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他都能看见顾轻舟背后那片烧着的天空。
约会过新的人,但他从看见对方就无法入戏,顾轻舟不穿那样的衣服,不拿那样的花,也不会那么手足无措。
最后他寄希望于神佛,怀着遍访名医的心理,寺院、道观、教堂他无所不入,四方神佛他一一拜过,可在金像前顿首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
蒋一阔久久无言,他就这样一直找路,然后又把所有的路堵死。温执意说前面的事都理性得像讲别人,只有最后一句沾了点难过。
“我每一次试着忘记他,就像吞下一颗紫杉果。”
……
“看我长得帅,还是我像你哪个老情人?”
“你当时不会就是看上你前任的脸了吧?”
“你敢说你从没把我认成他,从没对我动过心思?”
离开医院的路上顾轻舟想到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全然忘了正在骑车,这才迎面撞上了三个月误工费五万的大哥。
现在得知这棵树的来历,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再拍树干一巴掌,拍掉两颗果子还嫌不够,进去找梯子,誓要把紫杉果斩草除根。梯子没找到,倒找到了一面墙的红酒。温执意把那些酒按照年份排列,从第三排起瓶身标签由白色变为红色,只有中心那个小小的酒庄标记提醒他,这些还是出自他们共同买下的那只酒桶。
顾轻舟拍上柜门,与此同时,楼上传来关门的响动。
他在下面站了多久,温执意就在上面等了多久,看他站在紫衫树下发呆,等进了房门,又听见他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等到动静全部消失了,确定他不会上楼,才灭掉了灯。
隔着一层楼板,两个人的烦恼截然不同。
温执意将被子拉过下颌,闭上眼睛又睁开。
为什么不上来一起睡呢。
第53章 恋爱进度
顾轻舟被夺舍了。
他仿佛忘记了刚刚答应温执意的表白,完全没有陷入热恋的劲头,反而有些冷淡的意思。
具体表现为:地铁上不对温执意动手动脚,回家也没上下其手,唯一一次亲密接触是非常纯情的晚安额头吻。有一天晚上温执意洗完澡,两个人在卧室气氛正好,顾轻舟竟然选择了调出巴黎奥运会开幕式视频,和他一起看完回自己房间睡觉。
哪个正常人会和男朋友在床上重温奥运会开幕式啊!
周五早上,温执意一一拨开衣柜里挂着衬衫的衣架,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圆领线衫,他又选了一件看起来没那么像西装裤的卡其色棉质裤子,穿得像条奶油抹面的吐司出门了。一路上顾轻舟全情沉浸在手机屏幕里,玩到电量耗尽再拿出充电宝续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用尽全力才拗出些许松弛感的ootd。
午休时间他放弃了能研所的食堂,打车去了最近的商场,进门直奔数码产品区。他对手机型号不了解,只知道电池不耐用的时候就该换了。
店员热情地给他推荐:“先生买手机吗?看看这款折叠屏,商务人士拿出去倍儿有面,特别适合事业有成的熟男。”
温执意看了看自己精挑细选的米色线衫,默默走出了这家店,去了对面。顾轻舟原本用的就是这牌子,他指指门口摆的最新款,“帮我拿一台这个吧,谢谢。”
“好的先生,要多大内存呢?”中午商场的客人不多,接待他的导购将对门刚发生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通常情况下255g就够用了,但是年轻人嘛,打打游戏拍拍照片,内存很容易就满了,这时候512或者1个t的容量就特别舒适了。”
他不知道顾轻舟打不打游戏,但觉得导购说得有道理,“那就最大的吧。”
“好嘞,我这就去给您取。”导购拿了新手机回来,趁开票时问他:“要不要看看我们的新款手表?刚出的新颜色非常时尚,特别受年轻人欢迎。”她特别强调了“年轻人”,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温执意想起顾轻舟说的送房送车送手表,目前能实现的大概只有最后一个,“也拿一块吧。”
“好的先生。”手表他也要了最高配置,导购两眼冒光:“平板或者笔记本电脑要了解吗?”
没见过顾轻舟用电脑,温执意算了算,饶是他刚升完职,工资也不太禁得起挥霍,他摇摇头,“不用了。”又说:“需要的话我下个月再来。”
顾轻舟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温执意才刚刚排上餐厅的观景位。顾轻舟到的时候服务生正好把西班牙海鲜饭端上桌,门外等待区坐满了人,他问温执意:“等了多久?”
“三小时。”温执意还没吃就皱起眉头,等人走了小声说:“我五分钟前才点,预制菜。”
“可怜,等三个小时只能吃预制菜。”顾轻舟还没落座,顺势摸摸他的头,“下次在家吃,我给你现杀现做。”
对于他那能将鸡蛋煎得半面流汤半面焦糊的厨艺和锅具,温执意敬谢不敏。他拿出中午买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推过去,“给你。”
提袋里手表叠放在手机上方,顾轻舟一眼看见盒子上画的表盘,笑着摇摇头,“你还真送表。”
“看你手机该换了,顺便买的。”
顾轻舟当场拆开,哟,ultra3。表盘很大,在他手腕上倒是刚刚好,“今天什么节日?发薪日、犒劳房客日还是温执意购物节?”
红丝绒窗幔垂在鱼肚金石桌旁,随着顾轻舟的动作轻轻荡起来又回落,一排多穗水晶吊灯映在窗玻璃上,叠在翡湖的夜色上,混淆了灯光和波光,温执意想,那么多人排队来吃预制菜也是有原因的。他替顾轻舟把手机也拆了,“非要说的话,是恋爱第二天的纪念日。”
对面的人眼睛躲到睫毛后,“哎呀,都恋爱第二天了,以身相许这招没法用了,我怎么报答好呢?”
温执意托腮认真想了一会儿,头微微往手心一歪,“给我剥只虾。”
一尾弯弯的完整虾肉很快被去干净壳放进他盘子里,顾轻舟手上还沾着酱汁,忍不住用腕口内侧蹭了蹭他下巴:“给你摘只月亮都行。”
从进餐厅开始就酝酿的吻直到回金鱼巷也没有落下,人多,太黑,有司机在,温执意被各种各样的原因劝退,顾轻舟有了些约会的自觉,走路时一直牵着他的手,但也仅止于牵手,到车上还松开了。
到底哪里不对?烛光晚餐虽说不太好吃,起码氛围到位了,顾轻舟收到礼物也很开心。明明确定关系之前更过分的事情也做了,怎么恋爱了反而一点进度都没有?温执意心事重重地穿过院子,打开房门口径直往里走,连灯都忘了开。他想得专心,脚底在瓷砖上一滑,就要摔倒。
一条手臂适时横在他腹前,轻松将他往回一捞。他站稳了,顾轻舟却没松手,紧实的胸膛贴上他后背,薄得恰到好处的肌肉使他上半身各个部位触感分明,顾轻舟持续收紧手臂,将他完全揽在怀里。
一缕热气呼在耳后,顾轻舟吹开一小撮碍事的头发,温执意下意识想躲,又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只在他臂弯里抖了一下。紧接着,更密集的痒和热烙在身体上,沿着耳后露出来的皮肤,沿着侧颈向下,一直到肩膀,顾轻舟用嘴唇细致地摩挲他的轮廓。边吻他,边含糊地抱怨:“这顿饭吃得可真长啊。”
脖颈烫得受不了,温执意回过头,半是躲他半是说话:“还没让你等位呢。”
顾轻舟点点头,“嗯,宝贝辛苦了。”他问温执意累不累,不用他回答,将人抱起来放到餐桌上和他面对面,桌子的高度很合适,不需要弯腰太多,就可以很方便地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