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想了想他还是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又过了十几分钟,穆那舍从洗手间出来,霁炀一路送他到六楼禁闭室门口。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站在门外,门后一片漆黑,什么都透不出来。
“霁炀。”
背着光,穆那舍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那个在霁炀印象里永远充满神性、冷漠疏离的院长,此刻舌尖却囫囵地吐出他的名字。
霁炀莫名有些紧张:“我在呢。”
“谢谢你在。”
“别担心,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134章 光明疗养院
治疗室的光线本就偏暗,像被时间浸泡过的旧胶片,碎屑般漂浮在江漾的瞳孔里。
他在数个重叠的年岁中反复跋涉,少年在废墟里拾荒,青年在血泊中填弹。
可无主之地永远向前,没有谁能留在时间里,唯独他被钉在长河的罅隙,孑立原地,像被囚禁的困兽。
没有死亡,没有终点,只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嘀——”
天亮了。
头盔缓缓升起,江漾恍惚听见某种骨骼开裂的脆响。
他迟钝地眨眨眼,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锈蚀的空气。
起身,心不在焉的向外挪起步子,五指抓上门把手,他停在原地不受控的打了个哆嗦,像被冻的。
他蜷起手指确认,春天都来了,怎么还会那么凉啊。
他有点难过。
...算了,他对那些人也没什么印象了。
只是江漾没想到,一开门就见霁炀正坐在门口左侧的地板上,脊背抵着墙,像一尊被露水打湿的守夜石狮。
听到响动,霁炀睫毛猛地掀起,单手撑着地面,利落地翻起身。
“漾漾!”
原本被搅得发慌的空落,总算多了点真实的触感。
江漾主动抱了过去,栽进他怀里,把脸埋进他肩窝,眼泪砸在他衣领,吧嗒吧嗒的。
“霁炀...他们都不在了...”
有的老了、有的死了、有的消失了,最初陪在他身边的那些朋友,约好要一起离开无主之地的人,一个不剩。
...
“我还在呢。”
哭到后来,江漾连声音都发哑了,胸腔闷闷地疼,只能把脸埋得更深。
霁炀手臂收紧,任由他所有的委屈都卸在自己身上,声音沉而稳,带着哄劝的耐心:“我给你带了早饭,在院长办公室,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穆那舍...已经去禁闭室...了吗...”
江漾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音节裹着哭腔,连呼吸都跟着发颤。
霁炀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已经去了,我看着他进去的,他把办公室的钥匙给我了,我们在那里不会有人来,里面还有休息室,你休息会儿好不好?”
江漾鼻尖蹭过被泪水浸得发潮的布料,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模样可怜又脆弱。
“我还不困。”
“那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语气软得像哄小孩儿,江漾顺从地点点头,掌心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牢牢裹住。
霁炀脚步放得很慢,牵着他边往楼上走边解释:“早上厉生给我发消息,说护工去病房送早饭,我就回去给你拿了一份。”
“所以...”江漾突然偏过头,视线落在霁炀眼角那抹遮掩不住的疲倦上:“你就在门口坐了一个晚上?”
“没那么久,穆那舍两点去的禁闭室。”
霁炀刻意轻描淡写,可他没说,现在是八点,没那么久也是实打实坐了六个小时。
江漾把到了嘴边的为什么又咽了回去,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不过是放心不下他在治疗室。
办公室的桌子上摆了好几个塑料餐盒,江漾没急着过去,反而径直走向一侧的展柜,精准锁定其中一个橡皮泥摆件,细看来倒有点像穆那舍。
霁炀在办公桌外侧,挨个把饭盒打开摆好,回身江漾已经打开柜门拿了出来。
时间久了,橡皮泥都有些褪色,江漾拿在手里朝他晃了晃:“这肯定是你做的吧。”
霁炀大脑宕机了一瞬,他想起了穆那舍那个带着药气的吻,有些心虚地错了视线:“记不清了,应该是吧。”
江漾随手揣进口袋,迈步到他面前站定,身体前倾,凭借直觉,声音不轻不重地往霁炀耳朵里凿去:“有事瞒我?”
霁炀脊背僵直,随即肩线缓缓舒展,他瞒不过江漾,于是坦白:“漾漾,我觉得很矛盾。”
“对你,对穆那舍,都很矛盾。”
江漾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撑上他背后的桌面,将他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间,语速缓慢而平静,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你有没有想过,曾经和你并肩作战的江漾,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呢?”
霁炀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江漾没有停,继续道:“无论是穆那舍还是我,我们都不是你的阶段里,一开始所认识的江漾。”
“不要再讲了...”霁炀声音变得生涩。
江漾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我们只是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才存在在这段关系里。”
“我知道”,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霁炀嘴角向下一撇:“那我是不是背叛他了。”
“也不算是吧,时间是没有顺序的,能够吸引你的永远是那个灵魂。”
江漾抬手,用指腹替人擦去的眼泪,又轮到他哄霁炀了,他捧起人脸,笑吟吟的:“是不是穆那舍欺负你了?”
“没有...”
霁炀低下头,说着没有,嘴里却期期艾艾地向他告状:“他说我也就是先遇到了85岁的他了。”
江漾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霁炀的头发:“别怕,说好了你做攻的。”
“被我包裹、得到我、占有我、”
“我们可以很快乐,承受不住太快乐了也没关系。”
眼前人似乎和凌晨穆那舍的影子重叠了:“很乖,很可爱,我很喜欢。”
“漾漾!你都看到了!”
霁炀顿时觉得被捉弄了,反身一用力,掐起江漾的腰就把人抱到了办公桌上,故作凶狠:“叫老公!”
江漾勾上他的脖子,大大方方开口:“老公。”
“等这次审判结束,来3509找我。”
3509,江漾的房号。
观测间飘过一连串的问号。
有观测者问:“你们的关系是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江漾从治疗室出来,就没再刻意隐瞒和霁炀的关系,两个人的互动引起了一大波关注和讨论。
有恶意的:“过审判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的,真嫌死的人不够多了。”
有幸灾乐祸的:“哟哟哟,不会还有什么殉情的戏码吧。”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弹幕里祈祷,祈祷江漾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祈祷他们...还能回家...
可他们似乎忘记了,连他们都需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又如何勉强江漾从始至终的坚定。
鸡蛋、包子、豆浆、葱油饼……
冒着热气的早餐看得人食欲大增,江漾绕到里侧椅子前坐下,一双筷子也隔着桌面塞进了他手里。
葱油饼金黄酥脆,江漾咬得咔咔响,对面霁炀手下没停,又剥了鸡蛋,这才坐下来。
话音一转说起了穆那舍的奖励:“所有玩家的房间,都出现了一张出院证明。”
江漾咬了口包子,尝到里面的萝卜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最讨厌吃萝卜了。
但包子只有两个,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咽下,抬头问:“什么意思?”
霁炀解释:“上面有一栏出院人,是需要病人本人签字的。”
江漾捏了捏手里的包子:“但是如果我们猜测得没有错的话,玩家应该还不算病人吧。”
这个结论还是他们在档案室时得出的。
玩家本来的身份是护工,在第一天进入疗养院后和本是病人的npc,以及混在病人里的“审判者”交换了身份。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进入疗养院的玩家只有14个,可最终对应的“护工”居然有19个。
表面上看玩家的病历存档进了档案室,实际上因为不是常规路径入院,而且在穆那舍的刻意为之下,玩家的档案上并没有他的签字。
既然玩家不是病人,那穆那舍给的奖励又为什么会是出院证明呢...
江漾掌心托着脑袋细细思考,余光瞥了眼手里才吃一口的包子,眉眼间闪过一丝为难。
不过没等他硬着头皮英勇就义,霁炀就伸长手,从他手里接过,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下去,吃完还在另一个包子上拍了拍:“吃这个,忘了跟你说里面有一个萝卜的。”
“谢谢你啊,老公。”
江漾捧着包子,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眉眼都弯了起来。
“漾漾!”
霁炀无奈地喊了他一声,但脸上满是纵容,当然对于江漾刚刚的考量,他也有些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得,会不会这些出院证明,不是给玩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