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只是海浪下,并未传出利齿咬碎骨骼的咯吱声,反而是金属撞击一般的脆响,金色的盾撑住了巨鲨的颌骨,无论巨鲨怎么翻滚撕咬,甩来甩去,似乎都拿金盾之下的安枕槐没有办法。
  不等安枕槐顺口气,黑鲨那双死灰色的瞳孔忽地一亮,尾鳍狠狠拍碎了巨浪,与之同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顿时鲨齿与金盾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只听咔吱一声,金盾犹如镜面般碎裂开来...
  几番回合后,安枕槐已然气喘吁吁,心脏闷雷一般扑通扑通狂跳,他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傅萧歪了歪头看身边的戚清辉,重新佩戴好止咬器后,依旧有鲜血顺着戚清辉的嘴角流下来,问道,连你都没办法吗?
  守枝人这群怪物!戚清辉揉捏着下颌,忍痛怒骂道,破了一个立刻又接上下一个,没完没了的怎么打?
  傅萧转过头去瞄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鹈鹕,她的身后还跟着三位s阶玩家,对上安枕槐时都不同程度吃了亏,换成任何人来面对他们,都守不住这最后一座圣塔。
  可偏偏是安枕槐...
  只守不攻,加上安枕槐那一身防御力极强水火不侵的金蚕丝,任谁来了都头疼。
  现在连「鲨齿」都吃了瘪,一番车轮战下来安枕槐皮毛未伤,甚至可以说,除了「鲨齿」,其余人连金蚕丝都破不了,傅萧心头犯怵,朝戚清辉甩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出头了。
  他比较好奇鹈鹕会怎么做。
  毕竟鹈鹕也曾是鸣域高层之一,应该很清楚安枕槐的真正实力,自己不出手,反而让他们当出头鸟,现在一个个都吃了瘪,总得有人来收场。
  果不其然,见到戚清辉退回,鹈鹕彻底没了耐心,幽幽道,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真要亲眼看着我把他杀了吗?
  此话一出,连安枕槐都一头雾水,众人顺着鹈鹕的目光看向天池边的一处山岩,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道身影,略高的那位挑了挑唇,似笑非笑地开口,不急,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kid拖来一个麻袋,费力地朝鹈鹕扬了去,没了维能压制,白脸迅速咬破麻袋钻了出来,畸形可怖的模样登时吓退了不少人。
  鹈鹕的脸色微微异样,很快就恢复平静,只是黑语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都不放过,敏锐捕捉到鹈鹕的异样,他眸色深沉,语气也轻,看来你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无需我再来谋划了。
  话音一落,挣扎着想要逃窜的白脸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化作了洋洋洒洒的飞灰。
  话里深藏的危险气息,如同一把尖锐的刀抵在了鹈鹕的后心,瞬间一股凉气顺着脊柱冲上了脑壳,鹈鹕抿了抿唇,用手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短短数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再抬眼时,黑语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与之一齐到来的是令她心惊肉跳的杀意,恐慌与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落在黑语沉潭一般的眸子里,是瑟缩恐惧的模样。
  只听一声清脆的玉碎声响起,鹈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只碎成几块的玉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一圈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见着黑语蹲下身去,连忙默契地都向后退去,让出了大片的空地。
  将那地上的玉镯捡起收好,黑语才动了动,抬脚走向天池中心。
  而天池之上,安枕槐眯着双眼,黑语,你这是什么意思?
  kid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吗蠢货,鹈鹕那个老女人暗中和兽王彼岸有牵扯,她想等摧毁圣塔后,一个不留,把你们都杀了!
  戚清辉当即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kid恶劣的咧着嘴角,难道你们忘了鹈鹕是圣塔主吗,圣塔在,她便在,是圣塔与糕藤之间的联系,维持了她三百年的生命,就像是附在兽王身上吸血的寄生虫,没了糕藤攀附,当然会再寻另一位。
  议论声瞬间四起,可安枕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向他慢步走来的黑语身上,他惴惴不安,不肯向后退半步,喃喃道,不行...
  黑语!不可以!
  在看到黑语没有半分犹豫,嘴唇微启将要颂念言灵时,安枕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陆拾他还在圣塔里,你不知道吗?这是最后的圣塔了,一旦被毁,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破
  无声的一丝浅吟,却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天池之上笼罩的金色巨网瞬间炸裂出一个硕大的洞口,池水翻腾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金线从那处缺口为始,不堪重负地嘶鸣着崩裂。
  这恐怖的破坏力当即将安枕槐掀飞,慌乱之中根本无心护身,左膝重重磕上山岩,和被撞击下的碎石一起滚落,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
  不可以...安枕槐拖着沾满了血污和泥水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朝天池挪动,而在天池的最中央,言灵之力爆发的紊乱气流推得他连身形都稳不住。
  求你不要!
  山脉震颤,岩裂雪崩,安枕槐的脚下突然多出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滚落的速度奇快无比,傅萧惊呼,安队长,躲开!
  可安枕槐已然面如死灰,他身形踉跄,拖着残腿似乎还想要去阻止湖心的黑语,根本没注意到头顶的巨石。
  其实抵挡这样的巨石对安枕槐来说轻而易举,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仅剩下一个念头...
  拦住黑语,圣塔...不能毁!
  刺眼的光幕骤然亮起,一击将那巨石一分为二,化解了杀身之厄。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将余下的石块一一削飞。
  091抬手扶住了他,只是看着安枕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实在是不爽快。
  晏明晓刚一现身,091便把人甩了过去,无奈接过后他在安枕槐的额头轻轻一点,挣扎的人便安静了下来。
  扶着他坐下后,晏明晓把兜帽向下压了压,我与陆拾之约已成,各取所需,就此告辞。
  091没理会他,遥遥望向湖中心,只是那里的一袭黑影已经消失,只余下翻腾不止的湖水,涌着浪一波一波散开。
  迷雾蔓延,可视距离非常短,黑语走的不快,步履稳健,只是耳边不停地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实在是不合时宜,他深吸了一口气,掩下浓浓的疲惫,将耳边的吵嚷哀鸣驱净,才继续向前走。
  停在一方竹桌前,黑语从容地坐下,竹桌对面的老人呵呵一笑,歉声道,见谅,圣塔与糕藤的连接已断,没法准备你爱喝的茶了。
  黑语淡道,有没有茶并不重要,杜鹃先生,我来,是想确定一件事。
  不久前还似青年的杜鹃如今已两鬓斑白,皱纹爬满了他一整张脸,只有一笑就眯弯的眼睛依旧,他长舒了一口气,是想问丹明之事,对吗?
  黑语怔了怔,是。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杜鹃笑的苦涩,黑语啊,平心而论,我杜鹃,待你如何?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杜鹃似乎已经料到了眼前这个男人会沉默,他没有在意,缓缓道,三百年不多,一晃眼也就过去了,三十年却漫长,我看着你长大,从你第一场游戏,到成为万人敬仰的百冠王,每一场我都没有落下,你喜欢喝什么茶,喜欢看什么书,我都记得,昼伏夜出,不喜交涉,我也从来都是依着你的性子,娇纵太子,换取红舒这些也都不妨事。
  提起过往杜鹃的眼中多了几分伤感,时不时和那些老东西唠上几句,我逢人就夸见人就讲,说你啊,是这么多年来我带过的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从没叛逆过,那些老东西还都不信,说我老糊涂了
  可是黑语啊,你知道吗,这些年里我看着你,看着黑语这个名字逐渐成为了流浪者们的信仰,真的很开心,也很激动,有关于你的事我都亲力亲为,发现你重病之后我捶胸顿足,我恨啊,恨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药石无医,恨羌戎在外海作乱没个消停,恨那人觊觎你的百冠王之位不自量力,可我突然发现,我错了
  那个我眼里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他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连我,连鸣域都企图毁掉,处处捣乱,步步紧逼,可是黑语啊,我退了一步又一步,纵容包庇,骂名遍身,到最后,甚至不如鹈鹕在你心里之重吗?你将一切计划交托于她,却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只能在这座旧塔里,眼睁睁地看着你毁掉一切
  黑语嗓音微哑,张了张嘴,所以丹明一事,是你
  杜鹃笑的越来越苦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是默认。
  黑语的双手泄了力一般忽地垂下,哑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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