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你在难过?她欺负过你吗?”
  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味道钻入齐归的鼻尖,他耸耸鼻子,带着明显的抽噎声,继续贪婪地嗅闻着温暖的余韵。
  嗓间潮湿的味道让齐归说不出话,他边摇头,边压下眼眶中的泪意,总不能每次和谢宝琼见面,他都在哭。
  “没有,夫人没有欺负我,她只是……”齐归的声音弱了下去,带着抗拒的情绪说完剩下的话:“只是没那么喜欢我。”
  迎着谢宝琼怀疑的目光,他继续道:“但,但夫人人还是很好的,她对兄长就很好。”
  谢宝琼看向那双弥漫着水雾,没在这个令齐归变得潮湿的问题上继续下去,回过身往前走去。
  正当齐归以为手上的暖意也要随之而去时,他与谢宝琼交织的手上骤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往前拉去。
  阳光真真切切地洒到他身上。
  “快些走,我还要给你看看我绑的毽子……”
  —
  天色将暗,侯府的院墙附近闪过一道身影。
  赶在城门落锁前,谢宝琼孤身一人出了城。
  他回头看了眼关上的城门,避开人群,身影在官道上消失,一头扎入丛林中。
  虽至秋日,但林间的叶子尚未完全凋零,加上天色的遮盖,谢宝琼的身影很快便掩入环境中。
  一条远远追在后面的尾巴露出影子,停在谢宝琼方才踩过的枝干,仔细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判断谢宝琼的去向。
  正当他选定了一条自认为气息最浓郁的方向准备跟上时,肩膀猛地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他缓缓转过头,树荫中掩藏的脸完全暴露在突然出现的谢宝琼眼中。
  “齐归,你跟着我做什么?”
  齐归脸上的慌乱霎时消失,换上一副尴尬的面庞:
  “阿琼,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从袖中掏出一只羽毛洁白的毽子:
  “那日的毽子坏了,我重新做了一只。”
  谢宝琼接过毽子,目光下移——
  毽子尾端的铜钱还是原来的那几枚,上方整齐地缠绕着丝线,与羽毛根部相接,比他的手艺要好上许多。
  雪白的羽毛根根挺立,没有丝毫的瑕疵。
  他的视线向上移动,停留在齐归的脸上:
  “这是你的羽毛?”
  丛林间夏日才有虫鸣声到这个时节已难以听闻,只有秋风刮过的呼啸声。
  风声猎猎地刮过雪白的羽毛,齐归不知是不是被冻到,瑟缩了下脖子:
  “是……”他小声地承认,随即眼睛无措地抬起:“这种颜色单调的羽毛是不是不好看?但灰色的绒羽好像不合适做毽子……”
  齐归抬起手,想要将毽子拿回:“我寻些花来,将它染完色再给你。”
  谢宝琼却避开他的手,反手将其收入袖中乾坤:
  “很好看,比原来的那个好看。只是你没必要拔自己的毛,我爹说过人要爱惜羽毛,你是小鸟妖,更要爱惜羽毛。”
  齐归隐隐觉得谢宝琼这个词用得有问题,但更多心神全然被谢宝琼既没有嫌弃他的羽毛还让他爱惜自己占据,顾不上这小小的问题。
  他的小鹿眼染上喜意:“阿琼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在书上看到过送人羽毛的典故,象征情谊深重,送自己的羽毛应当更能象征我与你的情谊。”
  “有这个典故吗?”看过的话本比正经课业要多的谢宝琼发出文盲的疑问。
  齐归用力点点头:“有的。”
  ……
  毽子已经收下,谢宝琼看向没有离开意思的齐归:
  “我要走了,城门已经关上了,你有何打算?”
  齐归抬起的眼带上几分希冀和欲言又止:“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谢宝琼不介意路途上多一个齐归,但他还是问了一嘴:
  “是齐家还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齐归的面色比第二次见面时好上不少,不像是在故作坚强:“上次回去后,兄长发了好大的脾气,将我院中的人全部换了一遍。我也听了你和苏公子的话在好好修炼,他们现在都不敢招惹我。”
  说到此,齐归抬起手,聚拢出一丝微弱的灵力展示给谢宝琼:“我跟着阿娘留给我的传承记忆修炼出的。”
  他挥散那抹灵力,语气转而低落:“我想去找阿娘,想问她为何走的时候不带上我?”
  给他留下传承记忆的人是否也会像夫人对待兄长那样对待他呢?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但多去些地方,总能打听到她的消息。阿琼,让我跟着你吧,我能帮到你的。”齐归祈求道。
  谢宝琼本就不介意带上齐归,当即应下来。
  他从袖中取出猫猫哥,朝面前的空中抛去,脚尖一点,飞身上刀:
  “走吧,换个快点的法子赶路。”
  齐归刚踩上长刀的瞬间,由谢宝琼操控的长刀如同旱地拔葱般猛得蹿上高空。
  谢宝琼的声音慢一步留在原地:“这是我第一尝试御刀,可能有些不太熟练。”
  天边的鸿雁结伴南飞,雁群的阵型被两道突然闪现的身影打乱一瞬,旋即调整身姿重新汇拢成型。
  与鸿雁相伴,谢宝琼七上八下地往四水山的方向飞去。
  偶尔还能听见齐归白着脸建议的声音:“阿琼,要不要我载着你飞。”
  一路颠簸,总算在第二日晨曦时分到达目的地。
  谢宝琼操控长刀直冲苏晓春的洞府而去。
  一声巨大的轰响随之传出,谢宝琼从树冠中探出头,见到完整的洞府松下一口气。
  他捞起挂在树干上的齐归,跳到洞府门口,解开禁制,朝黑黝黝的内部喊道:
  “晓春!”
  喊了几声,洞府内依旧是静悄悄的,正当谢宝琼放下齐归,准备进去看一眼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晓春还未归来。”
  他回过身,循着声音源头望去,一眼便被枝头罗红色的身影吸引注意:
  “辛前辈,你怎在这?”
  “大老远便听见炸山的动静,过来看看出了何事?”
  辛玄长发未束,黛紫色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衣衫半敞,斜身倚在枝头,脸上尽是揶揄:
  “这是晓春惹你生气了,来炸人家洞府。”
  “没,我是来找晓春……”
  谢宝琼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哦,你想找的是那只狐狸啊。”
  辛玄跃下枝头,赤脚踩在落叶上走来:
  “那可能有些麻烦,你最好换个法子。”
  辛玄脸上挂起轻佻的笑意,俯下身挑起谢宝琼肉乎的下巴,呼出的气息扑打在谢宝琼脸上:
  “比如,你可以问问我。”
  对哦,他怎么没想到,辛前辈当年说不定看到了,谢宝琼刚要开口询问,袖子突然被人扯住,他回过头,齐归白着脸扯住他的袖子,表情有些不自在。
  辛玄直起身,视线后移:
  “这是你新交的朋友?”
  等到谢宝琼肯定的回答后,辛玄稍稍收敛了身上外泄的气息,欣慰道:
  “不错,到交朋友的年纪了,是该交些朋友。”
  齐归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谢宝琼让开身,介绍道:“辛前辈,这是齐归。”
  “齐归,你不用怕,辛前辈人很好。”
  齐归打量着没有散发恶意的辛玄,他方才在辛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制气息。
  第102章
  京城侯府。
  晚到的秋雨倾盆而下,劈里啪啦地砸在琉璃瓦上,压弯了窗前的海棠枝,朦胧了外界的光景。
  谢琢坐在桌案前,视线在从屋顶滴下的水滴驻足一瞬,闭上眼,手指捏住山根,吐出一口浊气。
  水珠砸落在已经洇湿一片的地毯上,发出的闷响与叹息声混合在一起。
  这口气尚未来得及叹完,房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声音瞬间盖过轻叹。
  谢琢闭上的眼头疼地睁开,移向大开往里灌着冷风的屋门。
  谢容璟站在门口,发梢和袍角都挂着水珠,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屋外的地砖上。
  他抬手叩了三声已被推开的屋门。
  “进来。”
  等到谢琢的声音响起才迈过门槛进屋。
  谢容璟反手带上门,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放在谢琢面前:
  “爹,琼儿不见了,府里派人找过了,只在琼儿房间找到这个。”
  他的语速又急又快,难掩焦急。
  面前的谢琢却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轻轻应了声:
  “嗯。”
  谢琢的视线随着身高已经抽条的少年一同移动,伸手递出一方干净的锦帕:
  “擦擦。”
  “爹——!”
  谢容璟抽走锦帕,但没有多余动作,只紧紧地攥在手中。
  窗外的风雨声更急了些,几根雨丝顺着风飘入屋中。
  谢琢站起身,移步到窗前阖上窗,声音在弱下去的风雨声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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