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赤松的左手搭在一旁的桌沿,轻轻叩了下,他的目光追随着金晃晃的阵法纹理描摹,眼间浓烈的情绪淡化:
  “你猜的不对,相反,这义肢还是他赠予我的。”
  惊讶的神情浮现谢宝琼那张从进到屋里就板着的脸庞上。
  赤松瞥见谢宝琼变化的神色,捞起软垫上的被谢宝琼蹂躏过外袍,嘴角勾起抹恶劣的笑。
  他再次,且故意地把外袍丢到谢宝琼身上,毫不客气地使唤:
  “去把这件衣服放到里间。”
  赤松的做法无异于在话本的高潮处横插一节无关的琐事。
  听在兴头上的谢宝琼扒拉下盖住头的外袍,堆成团便要扔下。
  赤松瞧着自己的衣服被泄愤似地蹂躏,轻描淡写地提醒一句:
  “这衣服是法器,坏了我就找你爹赔去。”
  谢琢是凡人,哪来的法器赔给赤松,而他自己更是个穷光蛋,谢宝琼思及此,止住动作
  赤松轻笑一声,完好的右手覆上谢宝琼的脑袋,揉搓了一番,稀奇地开口:
  “原来石头还有脾性。”
  随后拍了拍手下的脑袋,催促道:
  “快去,之后我可以考虑考虑告诉你原因。”
  谢宝琼前脚刚步入里屋,屋子的正门就被人敲响:
  “赤松大人,谢大人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赤松扫了眼里屋忙忙碌碌的身影,应了声,房屋门一开一合,屋内只剩下谢宝琼一人。
  抱着衣服团来到里屋的谢宝琼随手把衣服扔在案几上,衣服顺着他动作堆在一旁,掀起的风浪拍飞案几上的几张纸,缓缓飘落到地面。
  谢宝琼眼神心虚的往屋外望去,是赤松没有说要他把衣服放在哪里在先。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外屋的情况,他便当赤松也看不见,蹲下身收拾起乱飞的纸张。
  收拾纸张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看见了纸上内容,人类的字他虽认不全,但纸上涂鸦的内容是画像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谢宝琼捡起散落的纸,发现全是画像,有人的也有露着双兽耳的妖。
  他丝毫不关心也不奇怪赤松的房间为何会出现那么多画像,毕竟赤松自己就很奇怪。
  谢宝琼把手中的纸放回案几上,余光瞥见案几下的柜子底部还有张纸露着一角。
  地上铺着地毯,他索性趴到桌案下,伸手勾出被落下的那张纸。
  他像先前般视线不经意划过纸上的画像,正要退出桌案下方,纸上的画像却和记忆中的脸对上。
  他猛然直起身,脑袋砰的一声地撞上桌板也顾不上,捂着头重新去查看画像。
  第84章
  赤松跟随引路的小厮,绕过曲廊,被引向一间小厅。
  小厅门窗皆开,通畅明亮,散着屋内淡淡的尘土味。
  两个侍卫分别抬了卷半人高的卷轴和张长桌进入屋内。
  赤松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卫,越发不明白谢琢的名堂。
  他不等引路的小厮进去回禀,率先进入这间新收拾出的小厅:
  “谢大人有何要事,遣人另外收拾了屋子?”
  边说话,赤松边打量过空旷的房间,方才被侍卫抬进的长桌摆在打开的窗户边上,屋外透进的光正好洒在放置在长桌一角的卷轴上。
  一只在光下显得莹润的手推开卷轴,泛黄的牛皮纸顺着的力道慢慢展开,不多时铺满长桌。
  赤松所站的位置,刺目的阳光晃动,无法看清牛皮纸上的内容。
  他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半身依靠在光中的人影侧过头来:
  “你来了。”他心情不错地解释:“原先准备的书房放不下这方长桌。”
  谢琢屏退伺候的人,一手搭在牛皮纸朝赤松道:
  “有了些眉目,你过来瞧瞧。”
  侍奉的人退下,留下的人变得清晰。
  立在谢琢身侧的谢容璟的面孔落入赤松的眼中,便也顺势看见后者端着的托盘中的物什。
  纸墨笔砚一应俱全,除此外,还有一本书。
  谢容璟的目光从赤松空无一人的后方收回,冲赤松点头,算是见礼,随即将手中托盘放在另一张支起的小桌上,退到一旁。
  走近的赤松见谢琢没有赶人的意思,默认谢容璟已经知道时疫的事,转头看向长桌上展开的牛皮纸。
  牛皮纸的表面墨色的线条交错,相隔段距离便标注文字或符号,赫然是一副地图。
  赤松扫过上方几个熟悉的字,肯定道:
  “这是漯州城的地图。”
  “没错。”
  谢琢坦然道,抬手拿起放在小桌上的毛笔沾了朱墨,提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圈。
  “根据搜罗来的消息,这几个点是患病较多且严重的地方。”
  他又用朱笔在几个圈的上方画了个叉:“而此处,是最初发现有人患病的地方。”
  几个圆圈呈现半围拢的趋势散布在叉的周边,根据地图上的位置看,大部分属于城西的位置。
  信息清晰明白的呈现在眼前,赤松拄着下巴,眼前的消息他在程凌那也能得到,甚至能得到更清楚的数据。
  他的眼珠转向侧边,目光落在谢琢盯着地图的侧脸上,他知道谢琢要说的肯定不止眼前这些。
  果不其然,谢琢搁下朱笔,薄唇轻启:
  “这些是托人从程姑娘那得来的消息,想必你应当有所知晓。”
  赤松免不了心中腹诽一通,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待谢琢接下来的话。
  只见谢琢顿了一下,朝他投来一道不妙的目光,缓缓开了口:
  “托赤松大人的福,回程时,我在借来牛车的那户人家停留了些许时间。
  那户人家三代侍奉耕田,我便同那户人家请教了些庄稼相关的事。”
  赤松避开谢琢的视线,他自然听出谢琢第一句话并非在感谢他,亏谢琢没做官前在京城还有君子如兰的名声,有必要这么记仇吗,人类果然讨厌。
  谢琢没搭理赤松的反应,继续往下说:
  “今载漯州风调雨顺,也不见蝗螽,可一城的作物在几日内尽数凋零,覆盖范围大且来势凶猛,作物尽数不存。
  你我虽猜测到病因,但未在作物附近找到异常,也就是你所言的施术的媒介。
  植物不像人与动物,有腿能去往别的地方,证明媒介一定是它们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东西。”
  赤松笃定地声音插入谢琢说话的间隙:“你找到了。”
  谢琢的目光停留在朱色的圆圈上,没将话说得很满:
  “还没有确定。”
  他捞起托盘中的那本书,熟练地翻到最后几页,摊开摆在地图的一角。
  赤松的视线跟随着谢琢移动,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左半截的蚊蝇小字,他匆匆扫过,将多数的注意放在右边走向与上方地图相似的图画上。
  谢琢的声音适时响起:“这本书记载了漯州境内水脉的走势。”
  答案几乎被谢琢直白地摆出,赤松瞳孔收缩,直接点明谢琢的猜测:
  “你是指媒介与水源有关。”
  “猜测而已。”谢琢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已有八九分确定:
  “作物一定会接触到东西有光照、水,人类与动物。
  若媒介是光照,那只怕这病不止在漯州城内肆虐。
  至于人与动物作为媒介,该时疫并不会因为与患病者接触便传染,想要在半月内便感染如此多的作物不太可能。
  剩下的便只有水,且不止作物,人与动物也需要饮水。”
  赤松在谢琢说话时,心中也有自己的推算,虽说将水源当作媒介一事荒谬,但会用这等邪术的人心思自然不能按普通人揣摩,他开始盘算起如何验证谢琢的推测。
  谢琢趁势说出这个猜测的来源:
  “而且我与那户人家相谈时,过去山林中偶尔能捡到摔死的野禽尸体。且半月前山中曾有地鸣,虽不严重,但未必不会导致原有的水流改道,将含有媒介的水流向灌溉用的水源。”
  谢琢将地图上的书合上递给赤松:“取水查验之事,非我所长,有劳你了。”
  递到赤松手中的书凭空消失,化作一缕流光飞向窗外:
  “我已递信出去,调遣人去取水,这两天便能验证猜想是否属实。”
  守在一边的谢容璟新奇地多看了两眼赤松的法术,但并未出声打断谢琢与赤松的交谈。
  谢琢颔首,叹了口气道:“若事实真如我所想,解决媒介之前,还需调查清楚该水流的流向分支,禁止百姓取用。”
  他像是想到什么,问到:“这事还需郡守的配合,说来进城以来一直未曾见到郡守,进城那日也是你来接,是出了何事?”
  赤松脸色微沉,出口的语气不像方才的好脾气,竖瞳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别说是你,我早来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到郡守的影子。”
  “我记得,漯州的郡守原来曾在太府寺任职,前两年被调任至漯州郡,好像叫罗升宇。”谢琢摸着下巴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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