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齐归低垂的脑袋点了点。
  “如若我哥哥一直不出府呢?你也一直在这等着?”谢宝琼不知道齐归是何时来的,但从眼前人身上透出的萎靡样来看,想来是早早就等在侯府附近。
  “……”齐归张了张嘴,最后苍白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我本来想着再等一会儿就走。”
  “帕子你自己收着吧。”谢容璟已经少了那么多条锦帕,从未找他要回,也不追究到底去了哪,仅仅吩咐底下的人重新做了一批。
  齐府离侯府距离稍远,谢容璟又不在意消失的帕子,齐归不如将帕子留着早些回去。
  话音刚落,齐归捏着帕子的手发颤,却在捏紧的顷刻间收了力道,唯恐给帕子留下皱痕。
  “啪嗒”
  “啪嗒”
  脚下的青石砖面上溅起两朵微末如错觉的水花。
  谢宝琼仰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没有下雨的迹象,甚至星子璀璨,明日也多半是个好天气。
  又一滴晶莹落在青石砖。
  谢宝琼顺着水珠的轨迹,抬眼看去,齐归的眼眶盈满水色,圆滚的珠子一滴接一滴,沿着脸颊滚落,砸在青石砖上。
  两次见到齐归,两次对方都在哭,上次他不知道齐归为何会哭,这一次他也不知道。
  短暂妖生中从未见人哭过的谢宝琼不知道人的泪从何而来,偏偏此时只有他与齐归二人,无人为他解惑:
  “你在为什么哭?”
  眼眶滚落珠子的速度更快了些。
  谢宝琼福至心灵地明白谢容璟为何总是随身带着帕子。
  对了,帕子。
  他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唯一一张帕子,干干净净地被齐归拿在手里,没有沾到半滴泪水。
  但他鬼使神差地觉得若是他说出让齐归拿那帕子擦泪的话,后者眼中流出的水说不定真能将脚下的一整块青石砖浸湿。
  想到此,他的思绪突然僵住,嘶,莫非真是那帕子的缘故。
  “你别哭了。”谢宝琼贡献出自己的衣袖,帮人把面颊上的泪水擦去,“我带你进府去找我哥哥,你将帕子还给他。”
  齐归被并不轻柔的力道糊了脸,一时忘了悲伤的情绪,愣在原地,眼角还挂了半滴泪珠。
  谢宝琼收回手后,瞥见那半滴眼泪,绷着脸再次伸手擦去。
  刚放下手,齐归那张本只有眼眶泛红的白净脸颊上,红晕自眼眶处散开,恰似洗笔时笔尖点入笔洗中,水面晕染开的墨。
  齐归抬起脸,眼神瑟缩眼底却隐隐透光,他点了下头,“谢谢……”话未说完,那双带怯的双眼注意到谢宝琼身后的景象,瞳孔骤然放大:
  “当心!”
  他奋力冲上前抱住谢宝琼往旁侧避去。
  被齐归一提醒,谢宝琼带着齐归抽身堪堪避开身后袭来的劲风,手中暗中聚出一团灵力。
  站稳身形后,他回头看去,方才出手袭击之人却没了影子。
  除开他与齐归,居然无法感知到周遭另一人的气息。
  拉住跟在身侧的齐归,谢宝琼没有回头,压低声音道:“我们先回侯府,你跟紧我。”
  听闻此言,齐归拉住他垂在身侧的的手,防止二人突然被分开。
  方才那一道攻击,他有感受到灵力的波动,敌在暗,他在明,贸然出手不见得是件好事。
  且去到人前,暗处之人恐怕也会有所顾忌,不敢率然出手。
  可小巷中不知何时起了雾,白朦朦的雾气笼罩在四周,隔绝了一部分视线,连头顶的星子都变得不太明朗。
  雾出现的时机不太寻常,谢宝琼手指捏了捏齐归的手心,发出气音:
  “这雾有些奇怪,不要同我分开。”
  “好。”
  为避开方才那一击,他们二人退至巷子中,没想到正着了道。
  但如今的位置距离巷口很近,只要能先从雾中出去就好。
  谢宝琼牵紧齐归,观察着四周往巷口走去。
  刚走出两步的距离,身侧的齐归蓦然靠了上来:
  “阿琼,我有些头晕。”随着字一个一个的吐出,谢宝琼感觉身上的重量逐渐变重。
  他恍然间意识到雾可能还有令人发昏的作用在。
  但由于他的本体算起来到底是件死物,药物之类东西的效用在他身上往往连一半都不能发挥。
  且他一直未动用灵力,没有进行灵气的吐纳,自然没有吸入多少雾气。
  肩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他垂头看去,身侧的齐归已经在他思考时陷入昏迷。
  谢宝琼带人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寂静的巷子中却骤然响起脚步声。
  不止一人,他稍加判断后,放慢了步子,身形也变得摇晃起来。
  在倒向地面前,泄了力道把齐归推出巷口。
  第33章
  巷子深处,两大一小的人影从雾中走出,其中两人在倒地的谢宝琼的身旁站定。
  另一人则走向巷口的齐归:
  “大人,狐仙大人的命令是只要侯府那小子,多出来的这小子怎么处理?”
  闭着眼放缓呼吸的谢宝琼听闻此言心中暗惊,这伙人竟是冲他来的。
  他在燕京中甚少出门,不可能有得罪人的情况,那便只能是同华阳郡主当年的纠葛有关。
  他散开手中暗藏起来准备突袭的灵力,彻底装成昏迷的样子,打算借此机会揪出幕后之人。
  “要不要……”
  在假装昏迷的谢宝琼能够偷瞄到的角度,齐归身旁的高瘦人影往脖子上比划了下。
  被称作大人的小个子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中响起。
  虎牙咬碎糖衣,琥珀色的糖壳上出现蛛网般的纹路。
  整颗裹着糖衣的山楂被他从签子上咬入嘴中,两颗山楂间衔接的破碎糖壳漱漱掉落在青石砖面,他嚼着嘴中的山楂并未回答瘦高个的话。
  跟在的身侧的壮硕男人先一步开了口:“纪肥,咱们都已经顺带干了这么多票,也不少他一个,一起带回去好了。”
  瘦高个纪肥把地上的齐归扛到肩上:“车上可藏不了这么多人,若这小子是个没灵根的,上头可不要。
  多加上他一人,风险可大上不少,马儿跑累了,费的粮草钱也多。”
  听着两人为齐归的处理意见不合,趴在地上的谢宝琼不由得再次提起心来。
  他虽有意借此事行动的意图,但绝无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的想法。
  方才把齐归推出雾中,也是希望对方能被过路人发现。
  若两人最终决定将齐归料理掉,他必不会作壁上观。
  身侧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不像修行之人的脚步声,应是三人中体型最为壮硕的那人移步到他身侧,脚步声停下,他的思绪一并收起,等待那人接下来的动作。
  布料摩擦的声音几乎贴着耳朵响起,他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趴在地上,稍有不对就准备出手。
  一双手搭上的腰部,将他从地面拎起,扛上肩头。
  粗犷的声音响起,反驳纪肥的话:“上头不要,可以卖到旁的地方去。
  嘿,那赚的钱可都是我们自己的,到时候去买两壶好酒喝去。”话到一半,蔡顺掂了掂肩上的谢宝琼,调整好位置,笑了两声,目光扫向一直在维持雾气的小个子:“也给我们小昧大人买些糖吃。”
  阿昧嚼着口中开始泛出酸味的山楂,抬眼望向蔡顺肩头的谢宝琼被垂下的长发遮挡住半张的脸,对两人的争论并不关注,招呼道:
  “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快点出城。”
  纪肥与蔡顺扛着人闻言走到阿昧近旁,白色的雾气从阿昧身上涌出,往在场的另外几人身上席卷,中心处浓厚到几乎看不清身旁之人。
  一盏茶后,巷中的白雾被风吹散,原地不见人影,只剩下一方散乱的锦帕。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子敲击铜锣的声音在巷口响起,打更人看了眼巷中若隐若现的白雾,对身侧的同伴道:“莫不是巷中走水了,我先去看看,若有不对,你尽快就去叫人。”
  但从巷口走到巷尾,也没见到白雾从何处冒出,曹会民暗道奇怪。
  折返路上见雾气更稀了些,曹会民只当是有小孩趁庙会在巷中偷玩了火,见人来就跑走了。
  他摇摇头,无心追究下去,拎着灯笼走出巷子与同伴汇合。
  即将走出巷口时,隐约见到青石砖上落了什么物件。
  拾起凑到灯笼旁打量了眼,竟是方上好的丝帕,摸着应该值得几个银钱。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并未见到人影,纠结了番,还是塞入怀中,回家和婆娘商量一下是留下卖掉,还是放到府衙交换失主。
  离开巷口,见到张望他的同伴,隐瞒捡到帕子一事,只言巷中没有走水,就继续一人提灯一人敲锣往下一条街走去。
  城门口,一辆马车趁着夜色遮掩驶向京郊。
  驶出几里后,突然在田梗旁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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