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谢容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弟弟好像是三人中最整洁的一个,心虚从心底钻出,总不能……不,琼儿一向乖巧,且两人还能同坐一处。
他自然地拿起药瓶,看向齐归:“我已派人去寻你兄长,不如我先帮你上药。”
齐归绞着捏在手中的衣袖,眼中有意动,嘴上却习惯地推拒:“多…谢世子的好意,就不劳烦世子了。”
“你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早点上药少受点皮肉苦。”谢宝琼直白地对上齐归的眼睛,分明那双眼睛底下的艳羡都要遮掩不住,连他都能读懂。
人类还真是奇怪,想要的东西却不愿意为它踏出一步。
诚如谢宝琼所想,几乎要从眼睛中流出变成实质的欲望,谢容璟一看便知,也难以忽视,他拨开药瓶的盖子,哄骗道:
“药瓶已经打开了,若不早些用掉,药效会流失。”
趁着齐归讷讷说不出话,谢宝琼拉过齐归的手,撸起袖子,手腕处和上臂处遍布大片的淤青,有几处透着紫。
谢宝琼也并无觉得有何不对,凡人嘛,总比不得他皮糙肉厚。
被孟思摁住上完药的孟睿挣脱“魔爪”,刚往谢宝琼身边凑,视野中便映出齐归胳膊上的伤,哭丧着脸惨叫一声:“我当时没下这么重的手啊,我就只是抱住你而已。”
孟思坠在孟睿的身后,也将那片青紫收入眼底,按住呆瓜弟弟的脑袋,无声地和谢容璟交换了个视线。
嘴上不忘教训孟睿:“日后和旁人玩闹不可没轻没重的知道了没?待会儿和人道歉。”
“哥,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孟睿嘀咕了一声,但出于愧疚还是满口应下:“知道了,对不住啊,齐归。”
齐归见在座的人没有疑虑,发紧的手臂肌肉微微松懈:“我也有责任,是我吓到你了。”
见二人和解,孟思拽住孟睿的衣领拽到一旁,轻咳一声:“你和琼儿弟弟在这待着也无聊,去外间玩去。”
不懂为何此次的孟思为何轻拿轻放,但不妨碍他得了便宜,孟睿当即拉起坐在榻上的谢宝琼退了出去,免得孟思多看他两眼又变了主意,要和他算账。
谢宝琼坐在椅子上晃着腿,眼睛透过半掩的纱帘望进里屋,谢容璟上药的手法很熟练,联想起谢容璟虎口的茧子,和走路的步伐,对方应至少习过武。
至于身旁的孟思……
一张脸突然挡在面前,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推开。
被推开的孟睿又凑了上来,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和他咬起耳朵:“阿琼。”
谢宝琼半侧过脸,左眼眉毛微微上挑:“?”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我好无聊,还不能出去,齐大公子怎么还不来?”
孟睿一张了口就停不下来。
谢宝琼忙截住他的话:“你大哥在看你。”
空气一瞬安静下来,孟睿偷瞄了里间一眼,孟思依旧背着身,他虽不满可声音压得更低:“你吓我做甚?”
谢宝琼嘴角微翘:“我何时吓你了。”他不慌不忙地转移话题:“话说那流言你是在何处听来的”
“京中传的,我也不知道是从哪流出的。”孟睿见谢宝琼搭理他,转眼就将刚被人吓过的事忘记。
“可你阿娘不是与郡、我阿娘曾是手帕交?”谢宝琼抛出他早早埋在心底的问题。
孟睿望着来自“小弟”真诚且万分信任(并没有)的炯炯目光,在久久得不到到回应后落寞下去,想起“小弟”没有阿娘的言论,吞咽了口唾沫,拍拍胸脯豪气道:
“我知道我阿娘有个匣子里装了她和郡主往来的书信,你且等着,我回头就偷、找出来带给你。”
谢宝琼那双暗淡地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宛若山间荡开的一波盈盈秋水,眉间的红痣恰如山中丹枫飘零水间,又似秋末圆日倒影落于水间。
“那便劳烦了。”谢宝琼盈盈注视着孟睿道。
面对这一双眼眸的孟睿心虚地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对不住了,阿娘。
屋外恰在此时传来几道脚步声,两人止住话,循声望向门口。
门被小厮推开,曾有两面之缘的齐延紧随而入。
谢宝琼率先跳下椅子,进屋之人面色虽还冷静,但紧绷的嘴角昭示主人的心情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齐延的视线视线匆匆在谢宝琼身上扫过,掠向谢宝琼身后半遮挡的另一人。
但伴随孟睿落后一步冒出头,齐延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下撇一丝弧度,视线没作停留又再次看向府邸的小主人,情绪压抑在话音中,说出的话似风雨前夜的海面般安宁:
“谢小公子,敢问舍弟身在何处?”
谢宝琼直视浑身充满矛盾的齐延,眼下他的兴趣皆数扑在孟睿提起的书信中,对齐延这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的矛盾生不出探究的兴致:
“在里屋,随我来。”
轻柔的纱幔被手挑起,里间,齐归双手搭在腿上,膝盖并拢坐在矮榻的一角,原先撸起的衣袖垂在腿间,面朝谢容璟仰起脸。
谢容璟背对进来的三人,捏住手中的帕子帮人擦去面上尘土。
纱幔放下时,垂挂的珠帘碰撞发出些声响,齐归的目光从谢容璟身上分向隔断的位置。
看清来人的那刻,瞳孔一颤,放松下来的身体顷刻间紧绷,猛地从座上站起,袖口被他捏紧:“兄长……”
谢容璟收回手,回过身看清齐归的脸,吩咐让小厮上壶茶水,又将人请到一旁坐下。
谢宝琼扫视了眼屋内的众人,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眼前一片衣角晃过,齐归自他身前快步走过,站至齐延身侧,齐延却连半分视线都不曾分给前者,径直随谢容璟落座。
谢宝琼左瞧瞧、右望望,自觉身上的任务已经完成,刚抬脚欲和孟睿回到外间继续“密谈”,好完善他的“复仇大计”,正好瞥见坐立在古怪氛围中的谢容璟神情自若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第26章
桌面被摆上几只茶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过其中一杯。
指腹感受到手中透出温热的茶盏,谢容璟自然地递给在他身侧坐下的谢宝琼。
一时走不了,谢宝琼悠悠地接过茶盏,捧在手心,视线毫无焦点地落在褐色的茶汤上,凝神去听谢容璟与人接下来的谈话,丝毫没有饮上一口的动作。
泡过茶叶的汤水,虽会带上茶叶特有的清香,但如非必要,比起叶子泡水,他更愿意喝白水。
但侯府待客准备的向来是茶水。
茶汤的表面平静无波,在谢宝琼的角度能够看清谢容璟倒影出的半张脸。
倒影中的嘴巴动了动,可谢容璟说话的对象并非齐延,而是他:
“在外跑了这么久,先喝些水。”
平静的茶水表面荡开圈圈涟漪,倒影变得模糊,谢宝琼的唇贴近假意抿了口,唇瓣沾上茶水,他抿了下唇,后知后觉“茶水”竟是甜的。
疑惑地瞥向谢容璟,后者早已收回视线,将注意移向桌案对面的齐延。
谢宝琼托起茶盏继续喝着杯中的水,露出的眼睛顺着谢容璟的视线望去。
齐延的心神有些分散,半晌才发觉投在身上的视线。
半垂下的眼皮掀起,直视对面的兄弟,齐延道:“不知小归闹出了什么事?”
谢容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往下压了一瞬,齐延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问发生的事,实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默认错在齐归。
与孟思第一时间斥责孟睿不同,孟思看似训斥,实则维护,而齐延……
原先想说的话转了个弯,咽回肚中,再次开口,又是另一套说辞:“舍弟与孟小公子玩闹时,不慎拉扯到令弟,弄出了些许玩笑,还弄脏了衣袍,方才将令弟带到厢房中。”
说罢,谢容璟暗中观察齐延的神色,后者神色如常,却并未分出视线查看齐归。
“既然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带着小归告辞。”齐延道。
谢宝琼奇怪地去看谢容璟,齐归不是受伤了吗?
谢容璟抬起手摸摸他的头,略过他眼中的困惑,站起身送客。
谢宝琼一口饮完杯中的甜水,放下杯子跟在谢容璟的身后。
谢容璟站在厢房门口,挡住门外的大半光景,谢宝琼站在谢容璟的影子中,只听清一句话:
“齐公子,可以多关心一下令弟。”
谢容璟关上门,屋内的光暗了下来,谢宝琼这才问出声:“哥哥,齐归受伤为什么不告诉齐大公子?”
谢容璟眼睫垂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弟弟解释。
好在另一道声音替他解了围,孟睿咋呼的声音依旧很有辨识度:
“大哥,你刚刚怎么不开口?”
孟思若有所思盯着自家好弟弟,表情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
“咱家和他不对付,爹前两天刚参了齐延的亲爹一本,我开了口,指不定明天齐大人明天要参爹一个教子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