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云修浑身一凛,中气十足。
  少年人充满激.情的声音在帐中格外清晰,祁绍点头,问他详细过程。
  大方向的事情,祁绍已经听诸通说过,他还想听听云修那边的详细细节,他看着云修一步步成长,对他这回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当即下令给他升职。
  帐子里不光有主将,云修进来时,其余几位副将也在,祁绍下完命令,周遭人纷纷给他道喜。
  端了水匪的舵口,打了胜仗,就有庆功宴。
  云修没能及时回去整理搜刮来的宝贝,被留到了夜宴开始。
  祁绍治军严明,平日禁酒,只有特别日子才可喝,众军士难得有酒喝,各个敞开了豪饮,恨不得连酒坛一块吞下。
  酒量再大,也胜不住当水喝,平日里敢说的,不敢说的,趁着酒劲,便什么都敢往外吐了。
  云修从军满打满算不到一年,一个毫无品级的军士一路升到了百户,军人靠军功说话,云修能到现在这地位,全是他自己本事大。
  但他得贵人眼是事实,人又是从祁良那过来的,照这势头,早晚要和上首的副官平起平坐。
  冯则喝了马尿,脑子糊涂,觉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座椅似乎在晃荡,晃荡着要把他颠下去。
  第46章
  这不安迫切感, 使他要把话吐出来,他也确实吐了,充满酒气的话从嘴中倾洒, 一路喷到云渝的面前。
  “云总旗,哦不对, 该是云百户了, 我说你, ”酒精糊住了他的嘴巴和脑袋, 吞吐了好几下才得以继续, “你以前就是个读书人,好好的书你不读, 来这当什么兵, 但你来都来了,那就安心当你的兵,你现在又怎么着,想要回去读书了, 年轻人没个定性,我看你啊,也别回去读书了,要是不想当兵, 那就回乡里种地去, 要是哪天不想种地了, 你再去从个商,把这各行各业都干一遍……”
  许是醉酒的关系, 冯则说话断断续续,中间还要停顿一两下,皱个眉头思索一下下一句, 他想到了极其好笑的东西,斜耷拉着眉眼,呲着大牙,露出一个鄙夷的大笑:“到时候,你就发现,干什么,都不如回家找娘喝奶舒坦。”
  “我看你也别花这些功夫去试验了,就现在,收拾收拾滚蛋,回家喝奶吧你。”
  全场寂静,冯则嘴里火药味十足,是个人都知道是故意与云修打擂台来了。
  甭管醉酒,还是没醉酒的都停下了,实在放不下酒的,也变成了拿着酒碗浅啜。
  祁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饶有兴味地看向云修,好奇他如何应对。
  “……”冯则的话不客气,别人是如何冒犯他的,云修就如何冒犯回去,话语中的火药味不输对方。
  气氛一触即发。
  坐在冯则旁边的一位小将似乎想说些什么,急得拉冯则的衣袖,想打圆场,看了看云修,又看了看上首的祁绍,纠结着不敢随意开口。
  奈何冯则醉得分不清现实,把肩上碍事的手甩开,大咧咧继续喷火。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你瞒着别人瞒不过我,你最近三天两头往书院跑,我还特意去打听了。你小子是在找夫子呢,去的临台书院,我就是个粗人,也知道临台书院只收考文举的学子,军中儒学官入不得你云童生的眼,你不是要考科举是什么。”
  “怎么着,瞧不起当兵的是不是。”
  军中有负责兵士们的教习先生,朝廷重文轻武,想要参加科举的兵士极多,他们参加考武举多些,武科举虽是带武字,但也有文科,排兵布阵,四书五经一样不能少。
  出去外头找夫子算犯了忌讳,兵士日常操练,连家都不能时常回去,更不消说出去读书了。
  冯则大嘴一张,酸话一套接着一套,全然没了初开口的混乱,这些话,不知是在心里憋了多久。
  又找补几句,说自己是大老粗,阴阳怪气让云书生别见惯。
  读书可比当武将出息,你既然想科举,就索性辞军回家,别和我们这些大老粗抢活。
  云修不急不缓回刺,说就怕有人,武不行,文不就的。
  我文不行,还能转武的,你行么。
  冯则被说得脸色爆红,醉酒的红脸涨成了猪肝色,被气的。
  个小白脸,来他爷爷头上撒野。
  云修找准了他肺管子戳。
  但冯则是真没法回嘴,他剿匪的时候摔下了马,后面又带错了队伍,原本冲着匪头去的,最后摸到了下边一个寨子的茅房,旁边就是悬崖,连个鬼影子都没逮着。
  调转人马回去,主战场都被云修收拾完了,地上的血迹都冲没了,好不气人。
  于是冯则又是一通老话,反复强调,似乎说得多了,就成真的了。
  说一遍,加深一遍云修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形象。
  夜宴正中的动静闹得大,外围的军士发觉这边的状况,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一时之间,四周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人群中细碎低压的讨论声。
  冯则见大家都听他说话,顿时觉得找到把云修踹远的机会。
  醉酒的人没理智,翻来倒去,越说越起劲,不给云修回嘴的机会,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云修要去考文举,云修看不起当兵的,云修要抛弃祁大将军另起炉灶,说不准就是敌军派来刺探军情的。
  就在他越说越过分,要把云修定死在敌国奸细时,上首传来一记不大不小的杯盏放置声。
  冯则的努力有了回报,祁绍说话了。
  “冯则扰乱军心,醉酒闹事罪加一等,拖下去罚四十军棍。”
  祁绍挥手间,立在两旁的亲兵直接上前把人拖下去,当众就要那一顿打啊,冯则一脸得意,没弄清楚即将要被打的是谁,还一脸得意地看着云修。
  亲兵把他拖到营地正中时他还没醒神,颇为合作地趴下了身子,把自己想象成了云修,期待军棍的落下,狠狠教训他,最好能将他打残打怕,再也不敢来夺他的位。
  宽大的军棍落下,划过空气发出呼啸,硬实的军棍狠狠砸到冯则肥硕的身躯,隔着衣物,颤出两层肉浪。
  只一棍子,冯则混沌的脑子立马清醒,也让他不知所谓的大嘴发出了惨叫。
  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的冯则一阵后悔,后悔把心里话说出来,悔得他哭爹喊娘。
  他做什么要和个刚升上来的百户计较,本来还好好的,这回名声是彻底臭了,不光没用还善妒。
  负责行刑的军士撇撇嘴,还指挥佥事呢,这叫法还有脸说云修小白脸。
  呸!
  众人早看不惯他平日行事,手下半点没藏私,一身力气全使出来送给他,棍棍到肉。
  一棍子接一棍子,两边各站一人交替扇打,四十军棍很快打完,冯则也和死猪一样,被拖了回去养伤。
  未来少说有三个月没法出来蹦跶。
  挑事的人解决了,云修这个被挑刺的也没能落下,冯则说他找夫子的事情,云修没有刻意隐瞒,祁绍一问便知。
  就算云修真是自己想去科举,祁绍也不准备拦着。
  他惜才,现今朝廷当文官比当武官好,虽是不拦着他去找夫子,但也不能半路跑了。
  既然想从文,那便去经历司。
  “回将军,属下是在找夫子,但不是给属下找的,而是为属下弟夫寻的,他是读书人,老家那边没什么夫子老师,于是托我帮忙留意。”
  “你弟夫?”祁绍想了会儿,“是不是青竹书院那个,与你一块打老虎的?”
  这事离得不久,又是关于老虎这种少见事情,祁绍有点印象。
  “将军好记性,就是他。”
  祁绍没再说话,倒是一旁的副将开口,“那人我也记得,他今年下场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人继续说:“那如何要来这边找师傅,考中举人,直接拜朝里的师父,你在这边找师父,他也不过来,怕是不好办。”
  好夫子挑学生,彦博远不亲自过来让夫子考教,又不是当地出名的才子,哪怕寻到夫子,怕也是难合心意。
  将士所言不差,云修找夫子也是这个状况,但他也不好说弟夫的打算,只说尽力找着,到时全看弟夫的意思。
  将士们就着这个话题说了两句,便放到一旁。
  祁绍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打老虎的事上,至于关于文采方面的并不了解,遂也不准备掺一脚,又得知云修要给弟弟补嫁妆,大手一挥,给他添了几样。
  将军给礼,下官们紧随其后,一场宴会下来,云修又是满载而归,拿着先前积攒的银钱,去了首饰铺子,按规矩打了一套哥儿戴的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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