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裴子濯又问:“排骨吃吗?”
沈恕点点头,三根排骨被塞进竹篓。
裴子濯再问:“鸡吃红烧的还是白斩的?”
沈恕吞了吞口水道:“都行,听你的。”
裴子濯:“那就来两只, 一只红烧, 一只白斩。”
沈恕点了点头, 摊主利落地宰杀拔毛,将两只鸡包好放入竹篓。
才走了半个集市, 就已经买的差不多了,裴子濯盘算着食材一回头看见沈恕本应该塞满的竹篓, 此刻却空的不像话。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的表情, 慌乱地问道:“你背上的菜呢?”
沈恕早就将乾坤袋塞在了竹篓里, 他轻轻一笑, 俯下身在裴子濯耳边说道:“放心吧, 丢不了。”
那人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触到裴子濯的耳廓,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惹得他耳尖微烫,他下意识偏了偏头,意识到沈恕或许将什么法器藏于竹篓之中, 便不再多问,一同折返。
回到四方阁,沈恕拾柴挑水,裴子濯则挽袖煮饭,两人配合默契,没过多久就拾掇出一桌不输于酒楼的菜肴。
看着桌子上的清蒸鱼、糖醋排骨、红烧鸡、白斩鸡,还有一盘子炒青菜,沈恕目瞪口呆。
裴子濯擦了擦手,递给他一碗饭道:“没来得及做汤,下次补上。”
沈恕挨个菜都夹了一筷子,好吃得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大吃了几口不舍得放下筷子,含糊不清地夸道:“你好会做饭啊,是跟谁学的?”
裴子濯一边吃着,一边轻声道:“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平日没事也会帮叔婶们做饭,渐渐就学会了。也就是家常做法,谈不上什么真本事。”
“很厉害,有没有考虑以后开个食肆?”沈恕满嘴油光的问道。
裴子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话。
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沈恕撑得不行,盘膝坐在门外的巨石上望着蓝天发呆,心道下回就不能这么吃了,一定要节制啊。
裴子濯收拾完碗筷,递给他一包树上刚摘的红果,道:“消食的。”
沈恕尝了一颗,酸得整张脸皱成一团,但又怕拂了裴子濯的面子,强忍着说道:“挺开胃的。”
裴子濯也爬上巨石,坐沈恕他身边,小声道:“谢谢你。”
“啊?”沈恕有些不解。
“从前哪怕是过年,几家人凑到一起也吃不上这样的饭,托你的福,才不用挨饿受冻。”裴子濯低着头,身体好像要蜷缩成一团。
沈恕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也是孤儿,多亏师父心善,把我从乱葬岗捡回来,也多亏师兄们照拂,让我在四方阁活下来。我曾想着能做点什么回报他们,可师父却告诉我,救生若图所报,非善也,若你有心,此后多济世救人,便是对师门最好的回报。”
裴子濯侧过头,犹豫片刻道:“你的师父他们,也在这里住吗?”
沈恕摇头道:“都因为飞升失败,陨落于天劫之下了。”
裴子濯默然,他又问道:“修仙者都会飞升吗,你也会吗?”
沈恕颔首:“等机缘到了,也会的。”
日头渐斜,余晖洒在山巅,染红了半边天际。
裴子濯抬眼看着他的侧脸,沈恕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清风拂面,发丝轻轻飘动,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沈恕感受到他的视线,偏头看了过来,视线交汇,裴子濯没有移开眼,他耳尖微红,低声道:“若有一日你飞升离去,若那时我还活着,我回来陪你的。”
沈恕心中一暖,从手中的布包里递给他一颗红果:“你也尝尝。”
裴子濯接过那颗带着沈恕体温的红果,一整个丢到嘴里,酸涩瞬间在舌尖炸开,小脸一皱,眼泪差点涌出来。
见得逞,沈恕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这表情,好像比方才我吃的那口还酸!”
裴子濯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一把拿过沈恕手中的布包,跳下巨石跑回院内道:“我再加工一下。”
山间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已过深秋。
每日二人练体魄、吐纳、砍柴烧水、做饭烹茶,裴子濯肉眼可见的长高了不少,快要与沈恕并肩。只不过脸上变化不大,还是稚气未退的挂着些许婴儿肥。
天渐渐冷起来了,修仙之人寒暑不侵,沈恕倒是不觉得难捱,但裴子濯还是凡人之躯,夜里布衾不敌寒风,白天打了几个喷嚏。
沈恕衣柜里没什么冬衣,便带着裴子濯去到了较远一些的镇子上,找家裁缝铺定做棉衣。
裴子濯本不想去,觉得太麻烦,又花银钱。可沈恕执意如此,说得诚恳道:“山顶雪莲花快开了,你若病了,就去不成了。如此美景,错过可要再等个十年八年的,多可惜啊。”
裴子濯听了,不知想些什么,随后便应了下来。
许久未踏足尘世,原想着镇子上热闹,新鲜也玩意多,顺道买些回去给裴子濯解闷。不然他整日都是低头看书,抬头练功的,年纪轻轻就要变成木头了。
二人抵达之后,险些被这萧瑟的街景晃了下神,街边店铺十室九空,摊贩稀落,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面色憔悴。
沈恕带着裴子濯走遍整条街道,都没看见一家开着的铺店。寻到街尾,唯有一间药铺还在开着。
沈恕和裴子濯对视一眼,推门而入。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柜前坐着个白发老者,正在低头研磨药材,听见门响才缓缓抬眼。
“二位谁要看诊?身体有何不适?”老者擦了擦手,从柜后走了出来。
沈恕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先生,我们不看病,我们是锦清山修习之人,来此想找家裁缝铺定做两件御寒的棉衣。只是走了一路,竟未见一家开门,不知这镇上是出了何事?”
老者长叹一声,摇头叹道:“你们旧居深山,想来不知世事变化。几个月前,滁州打仗,朝廷就在我们这征粮征丁。天也不遂人愿,没过多久此地就遇上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饿死大半,能逃的都逃了,就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在这熬着等死。”
沈恕蹙眉道:“天灾人祸,为何朝廷不来赈灾。”
老者苦笑一声:“道长啊,前线在打仗,朝廷都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啊。”
沈恕心中一沉,他下意识瞥了裴子濯一眼,见他神色微动,蹙眉似有所思。
那老者的视线在此二人身上看了一圈,问道:“你们是同门兄弟吧,山上的日子可还好过?”
沈恕有些惭愧的应道:“战事还未曾波及,山中尚存余粮,温饱无忧。”
老者点头道:“那就好,在这世道,还有能活下去的地方可是太不易了。这孩子你随我来吧,我这里有件旧棉衣,虽不大合身,暂且拿去改一改凑合着穿。”
沈恕忙推辞道:“不可如此,冬日将近,您比我们更需要御寒之物。老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罢,沈恕便将乾坤袋悄悄塞给裴子濯。原本是为了买菜做饭方便,所以早已将乾坤袋解开对裴子濯的限制,裴子濯也用其能存取物件。
裴子濯会意,将乾坤袋收进袖里就出了门,片刻后裴子濯抗着两大袋子粮米回到药铺,将其放在柜台下。
老者怔住,盯着这白米颤声道:“这……这是做什么?”
沈恕作揖道:“战乱将至,先生仍留守在此为百姓治病救人,此等善举令人敬重。这点粮米不多,还请老先生收下,望您保重身体。若有其他需要,您尽管开口,我等必竭尽所能。”
老者眼眶泛红,当即就要给他们二人跪下:“老朽代城中老弱谢谢二位救苦救难的道长,有了这些可算是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沈恕与裴子濯连忙扶他起身,让他就近坐下。老者哽咽难语,双手合十道:“谢谢二位,别的我这都有,就是断粮太久,我一会就分发下去。”
裴子濯眸中一沉问道:“与朝廷对战之人,可是北境胡兵吗?”
老者摇头道:“胡兵在北边打,南边是藩镇节度使伙同流寇起兵反了。他们每过一城,便烧杀抢掠,所过之处都是人间炼狱啊。普天之下,哪还有什么能过安生日子的地方了。”
又是军阀割据之祸,沈恕活得够久,见识过几次朝代更迭之时,民不聊生的惨状,心中不免叹息:“苍生何罪啊。”
二人又与老者闲谈片刻,见天色渐暗,不想过多叨扰,便起身告辞。
还未走出几步,老者兜起一大堆医书追出药铺,一股脑地塞进裴子濯怀里,喘着气道:“这些医书……是我毕生珍藏,留着也怕被那乱军付之一炬,你们就帮帮忙,将他带上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