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说罢, 沈恕又敛眸为伊尹介绍道:“这位是如今的仙盟少主詹天望, 这位是孔雀灵族的青合和小舞, 这位来自漠北白参族的小白,几位都是远道而来,前往此处救助百姓的义士。”
帝君抬眸扫了一眼众人,他发现除了青合以外,另三人对他的出现都颇为震撼, 想必是曾经与裴子濯有过交集, 心下便了然些许, 抬手笑道:“见过诸位。”
这人乍一看与裴子濯相像,其实细看此人眉眼更为柔和, 脸颊有些圆润,并不似裴子濯那般冷酷。
但是这也太过奇怪了, 灵药宫应该不少修士, 为何偏偏派一个长得和裴子濯像的人过来, 这是有何居心?
詹天望拧着眉头悄悄推了推小白, 低声问道:“用你的本事好好瞧一瞧, 这人是修士吗?不会是妖魔鬼怪变化的吧?”
小白使劲眨了眨眼,愣是没从那人身上看出半点异样, 便摇头低语道:“没有什么蹊跷,他好像真是个修士。”
二人不敢多言,只不过视线十分默契的从伊尹挪到沈恕身上,见沈恕八风不动, 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小舞皱着眉从青合身后探出头,指着伊尹道:“唉?这个哥哥长得好像裴子濯啊。”
“………………”
詹天望大步上前,当头一个爆栗,在小舞痛呼之际,把他揣在身后,干笑道:“瞎说什么胡话,这位兄弟如此气宇轩昂,哪里像裴子濯那厮……厮……我是说丝毫不像!”
“……”
伊尹双眼一眯,淡淡笑道:“敢问少主,裴子濯是……?”
这局势真是越救越糟糕啊……
众人一团乱麻之际,角落里的沈恕猛得深吸了两口气,尽力压住自己眼角涌出的酸涩。
沈恕以为自己能很快的接受这一切,哪怕旧伤未愈他也一直在做事情,企图用忙碌占据自己全部的时间,这样他就没工夫再想些别的。
但当他亲耳听见这个名字时,裴子濯好像突然活了过来,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了他,这种窒息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未等沈恕注意到自己情绪失常,他的一双眼里就已经蓄不下泪水。眨眼之间,眼泪就连成线一般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他惊觉失态,转身便走,因旧伤未愈又操劳多日,脚步虚浮急切险些要倒。
帝君眼观六路,抬手便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扶稳。
太轻了,帝君这般想着,抬眸看见沈恕一双赤红泪目,帝君心尖骤然好像被人掐住一样,猛得跳了一下。
怔愣之际,沈恕猛得推开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头东一句西一句,这个不让说,那个不许讲的,弄得热火朝天,一团乱麻。
青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不许讲呢,这么几句话下来,就连他这个久居深山不问世事的人都了然前因后果了。
他瞪了詹天望一眼,挤上前去,岔开话题对伊尹道:“使君莫怪,灵殊仙君奔波劳累先去后院休息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助伤患,这一批还未治愈,下一批就要到了,实在怕生疫病……伊道友,你自灵药宫而来,手里可有用来熏蒸,防止疫病药水?”
帝君慧眼一开,便将这一亩三分大的地方完全扫量了一遍,他微微蹙眉道:“为何没将患者以轻重划分开来?”
青合还没说话,詹天望便凑过来答道:“这是今天刚接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分呢。”
青合冷哼道:“你若是早知来不及,就应该先救那些存活希望大的人!”
詹天望本来就堵着口气,他叉着腰怒道:“你这鸟人什么意思!?还有一口气的人就该死?你们还自诩是佛门弟子,到底是救人还是来杀人的!”
青合一把推开他道:“你从未算过这里有多大的地方?有多少药材?每天只够救多少人?你逞威风把人都接回来,结果轻伤的不够医,重伤的医不足,这里的这些人都会死的!”
詹天望一张脸通红,他不忿道:“什么叫都会死!你有功夫吵架,没工夫帮人治病吗?果然只是禽兽化身,妖怪之流,没有人性。”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詹天望虽只是怒到口不择言,但这话实在也太过于冒犯,在场五人,两只孔雀,一株人参,他这一句话简直骂了个遍。
青合怒目圆瞪,模样已经是气急,他咬紧牙关挤出话道:“少主说得对,我翠微峰确为灵兽化身,本就远离世事,无责于神州。今日是我等多管闲事,从今以后就桥路两分,互不干涉。小舞,跟我走!”
小舞不敢违抗青合之令,他侧眸瞥了眼詹天望,还是快步跟上了青合。
詹天望已知失言,可为时已晚,他杵在原地,看着人越走越远,心中不断懊恼,可又拉不下脸去拦。
他回头拽了拽小白道:“你……你怎么不去拦他?”
一向好脾气的小白,快速抽回衣袖,撇了撇嘴道:“少主,我也是精怪,没像他一样拂袖就走,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帝君依靠着门框,看着起劲,见大戏落幕,他轻声咳了一声,事后诸葛亮道:“在下初来乍到,听二位所言之难处,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方才一时不好开口,可现在说了……”
他作势看了一眼殿内,摇头干笑道:“人手不足,也无济于事。”
詹天望深知理亏,他垂头用脚碾地,好像要把这砖地捅出一个窟窿。
过了片刻,他长叹一口气,为了救人终究还是放下了面子,垂头丧脑的说道:“我去给他认错,求他回来,使君先救人吧。”
说罢,便耷拉着脑袋,走出殿外去寻那二人。
殿内转眼之间,就余下帝君和小白二人大眼瞪小眼。
小白默默低着头,手里扣着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眼里有点害怕面前这位伊尹。
可能也是因为他长得像裴子濯的缘故,总觉得眼前这人是不周山的大王,心里发怵。
帝君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水,递给他道:“小白道友,找个香炉把这药水放进去,熏一下室内。”
“好的大王!”小白脱口而出,当即讪讪道:“我是说……好的,使君……”
他匆忙接过药水,马不停蹄地遛了出去。
帝君见无人注意,便走到药材处随手使了个法决。地上干枯的草药瞬间好似被激发一般,闪着遍地蓝绿色的光芒,又如萤火一般飞向殿内灾民,帮助疗伤。
有神力辅佐,伤民之病轻易便可治愈。可让帝君颇为在意的是方才心中那种莫名的酸痛,让他不禁回想起那种复杂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世间求不得之事多如牛毛,生死之别亦是常态,他早已见惯不怪,为何仍会对沈恕之悲痛而难过?
正蹙眉苦思,门口“琅!”一声清响,一道熟悉的剑意停在门外。
帝君侧眸望去,只见一人青衫长立,瘦高的身形,瞧着有几分憔悴,却颇有礼数地对着帝君所在拱手作揖。
帝君拾阶而下,走到他身前站定道:“周苍?”
周苍颔首道:“见过帝君。”
帝君蹙眉道:“我以为你早已随雷劫去了,怎又成了寒栖剑灵?”
周苍吞了吞口水,说不怕是假的,眼前这人虽然是普通人的皮囊,但是帝君无形之中的威压仍旧让人喘不上气,周苍恭敬道:“机缘巧合,在神剑之中留下魂魄,才得以苟活至今,帝君见笑。”
几千年前的事,帝君已经不想深究,按理来周苍只要是躲好了,他也不会旧事重提,找他麻烦,可为何今日故意现身?
帝君直截了当道:“何故来此?”
周苍道:“望帝君恕我直言,在下冒死求见帝君,不为其他,只求您能给沈恕一个了断。”
从他嘴里听到沈恕的名字,帝君心里突然烦躁,他微眯双眼质问道:“他是你何人?宁愿冒着被捕入地狱的风险,也要为他求一个了断?”
虽说裴子濯与帝君二人身份地位都有云泥之别,可这暗戳戳吃醋的熊样简直别无二致。
要是裴子濯在此,周苍早就那话怼他,可眼前这是应元帝君,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只能硬着头皮耐心解释道:“是在下的恩公,也是此破此次天劫的最大功臣,于在下有恩,也于天下有恩。于公于私,都不应该落得一个肝肠寸断的下场。”
帝君不怒而威道:“你是说我识人不清,赏罚不明?”
周苍额定已经冒出冷汗,他小腿暗暗发抖,终于明白武陵这厮为何匆匆接个任务跑了,这摊子实在是难以收尾,他一狠心一咬牙道:“在下并无此意,也绝无此意。只是因果自承,虽然裴子濯已经消散,但其留下的果,还在您与沈恕身上。帝君肩负三界重任,绝不能因此而乱,而且……在您身为裴子濯时,也曾嘱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