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就算在周苍相助之下带走裴子濯,可不周山顶这些煞气不除,迟早也会酿成大祸。谁知道会有多少妖魔都急切渴望着寻一助力而一跃冲天?
沈恕心焦如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绷紧,掌中捏紧了万事绫,只等号令,触机便发。
可等来等去,没等到周苍的呼喊,却听清了耳边的一声轻叹。
“你带我走吧。”
沈恕闻声抬眼,便撞进裴子濯含笑又无奈的眼里,他错愕道:“什么?”
“我是有多让你操心,”裴子濯勾起嘴角笑道:“既然如此离不开我,那便带我走吧,天涯海角,但随君愿。”
沈恕眼眶微红,心颤了两下,感动之余也没忘了甩出万事,绫将裴子濯双手死死缠在一起,生怕他临阵反悔,拉起人来便走。
急则生变,一柄冷剑骤然穿破雾瘴,挥起十足的力气,从沈恕后心袭来!
剑意带着杀气,沈恕一个错神躲闪不及,便被冷剑“噗嗤”一声穿透了肩骨。
血水瞬间染红了白衫,滴滴落下,竟止不住地渗出。
沈恕脊背一阵巨痛,冷剑锋利刺骨,绝非俗物,好在是仙体在身,哪怕实打实地挨上了这一遭,也不算大碍。可未等他回身反击,身旁的裴子濯已然暴怒如雷。
“凌池!你找死!!!”裴子濯步如闪电,眨眼间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凌池身边,抬手一掌将煞气对着他心脉全然打出。
这斩魂剑是山海宫内的禁器,但凡劈在寻常修士身上,不管你是强如渡劫,还是道法大能,只要挨上一刀必定修为斩断,任人鱼肉。
凌池急功近利,他深知裴子濯的厉害,不敢以命相搏。但他海口夸下,若今日让此二人安然逃窜去,今后他山海宫大弟子的脸面必将荡然无存。
所以不顾一切代价,丹霄散人必须死。
只是他没想到,原先视丹霄散人如寇仇,恨不得除之后快的裴子濯,竟变了卦。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记得眼前一暗,胸前徒然爆开煞气,灵根炸裂,四肢百骸俱碎,心脉极速枯竭,万千变化只此一瞬,他便彻底闭上了眼,如断线风筝,徒然坠下。
心境突变,裴子濯火气上涌,他用血红的双目扫过一片修士,怒喝道:“谁来送死!?”
乌云顿时翻滚起来,化作一条修长粗壮的巨龙,探出硕大龙头,喷着黑雾,兽鸣长空,居高临下。
见裴子濯动了杀意,众修士脊背发凉,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伏魔大会里青优者众,而能者寥寥,想往日伏诛君北宸耗尽了多少大能,如今以他们的全部实力来对抗裴子濯,恐怕连三成胜算都没有。
裴子濯杀心已起,他抬臂一挥,黑龙应声而下……
“当!”一声似鹿般剑鸣划破长空,猝然挡住了煞气降临。
沈恕双手请神,白鹿宝华剑魂白光大冒,朝着黑龙的血盆大口,一剑封喉,斩断龙头。
沈恕脸色发白,他双手一划,以心血祭剑,剑身光芒耀眼,宛如白昼降临。
仙气蓬勃,灵气大涨,逼得煞气无处遁形,仓皇逃窜,他凝神启口:“斩!”
白鹿宝华剑瞬间化作千把意剑,沿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散开,追逐着逃窜的煞气斩尽杀绝。
就在这时,周苍大喊一声:“灵脉已封,带他走!”
话音刚落,裴子濯脸色一变,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在晕厥前那刻,他双眼径直看向挡在前面的沈恕,神色惊忧,张开嘴似要说些什么。
沈恕飞身上前,架起裴子濯绝不恋战,他低声收回意剑,转身撒出一道障眼法,直奔乐柏山而去。
数千把意剑斩煞气的场景太过惊人,他们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丹修竟能将意剑发挥出如此绝人的力量。
可最让他们惊愕以至于久久无法回神的是这滚滚煞气之中,乍然出现的一道圣光,粲然绝尘,如沐日光,令人心神涤荡。
“我……我是不是看错了……”詹天望指尖发颤,语无伦次道:“那是……是……”
谢元白恍然道:“是神格。”
第50章 糟糕糟糕怎么办
几月不见, 乐柏山仍旧是那副枯木嶙峋的倒霉模样,而沈恕也依旧架着半死不活的裴子濯,再度返回小楼。
推门而入, 将人平稳地放在榻上, 沈恕这才泄了力, 脸色苍白地撑着床榻喘息。
斩魂剑虽奈何不了神仙, 但其伤及筋骨,阵痛不休,一路奔逃也没得空调养,此时左半肩膀已动弹不得。
许是同病相怜,裴子濯自灵根被封之后, 便陷入沉睡, 眉头高蹙, 双眼紧闭,眼珠游移, 脸上冷汗直冒,不安稳极了。
沈恕抬手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 止了血水流淌, 正要向裴子濯输送仙力, 却被周苍叫住:“还不时候, 切勿妄行。”
“那何时才是时候?!等煞气蚕食遍他全身经脉吗?!”沈恕一时火气, 口不择言,话说完了才发觉莽撞, 他抬手按住眉心,缓了缓神道:“是我失礼,前辈莫怪。”
周苍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更何况此番事出有因, 他也知道沈恕这是关心则乱,便摆了摆手道:“他灵脉被封,体内煞气无所依靠,正是山穷水尽,自相残杀之时,待他们斗法结束,才能给裴子濯的意识留有余地。届时你再施法入梦,将他唤起,助他压制煞气。”
沈恕压着眉头问道:“非要等他入梦吗?”
“他已入梦魇,”周苍沉声道:“只不过意识还未清醒,就算你现在入梦,也见不到他。”
“那现在如何?坐而待毙?”沈恕不悦道。
“他体内的煞气不可小觑,至少还要静候八个时辰,好在灵根已被封印性命无虞,我们只需适时而动。”
八个时辰,沈恕默念道,八个时辰足够他往返一次天门了。
他抬手隔着血衣摸向怀中那根孔雀翎,眼神一暗,起身道:“我想起有一要事亟待解决,待子濯好转前,还望周苍前辈费心。”
周苍没想到他要走,忙道:“你这时走了,那帮狗皮膏药似的仙门追上来怎么办?”
沈恕当即祭出白鹿宝华剑魂,悬在空中,熠熠生辉,对周苍拱手道:“山中留有禁制,可拦下外人,我将剑魂留下,但供前辈驱策。”
相处多日,互不设防,周苍知道他也就靠着剑魂和真火两大法器度日,如今情愿将剑魂舍下,也真是遇到了万分要紧的事。
他深深地看了眼沈恕,半晌嘱咐道:“凡事切忌雾里看花,自以为是。”
沈恕一怔,垂首道:“谢前辈嘱托。”
*
瑞霭纷纭,祥光缭绕,云层之中,一潭无垠净水,浮空而立,如明镜清澈透亮。周身紫雾袅袅,仙气腾腾,波澜壮阔,纯净之美胜世间所有画作。
在这浩渺天池之下,一人身袭彩衣锦缎,瘫坐在云岸侧,如同一簇耀眼的花绒。他手里捏着一枚天命黄简,此时满目疲倦,心中愁闷,不免唉声叹气,着实扫了这雅兴。
天池静谧,偶有人至,武陵仙君便借地独处,一抒心中不快。
清风拂面,甚是舒缓,这一躺下,当真忘忧,就在武陵险些要见周公之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步伐平稳,不急不缓,他心中诧异,半坐起来远眺,看看是哪位英雄也与他一般忧不能寐。
来人越来越近,目光落定,竟是沈恕,武陵喜不自胜,当即起身迎去。
可未走几步,便看清了他满身白衣被血打湿,耷拉着半个肩膀,修竹般的身板何时如此倾颓过?不由得心中一颤,吓了一大跳。
“灵殊亲亲,这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武陵急忙上前,一把拽住沈恕的手腕,摸他灵脉平稳,已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血衣斑驳,伤口触目,武陵掌心灌入仙气将伤口抚平,又环绕着他转了一圈,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确保他身上再无别的伤口,才抬手一抓,拾来一件镶着金边的素色外袍为沈恕仔细披上。
沈恕眼眸微动,静静地等武陵忙活完,才启口道:“多谢。”
“灵殊亲亲,你怎么这般见外?可是出任务时遇到什么糟心的妖精?”武陵眉心高蹙,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这司命给的破任务,大不了不做也罢,余下的功德我帮你找老君勾了算了。”
神仙的功德计算自然不会如此儿戏,武陵仙君仗义气话而已,沈恕心中明白。
若是往常,他定然会连声推拒,一来一回礼数周全,可如今心中压着一桩大事,神情都冷漠许多。
武陵仙君七窍玲珑,他眼眸在沈恕身上流转一圈,便感察觉不对。思忖一番,一时想不出有何事做得不妥,便主动问道:“灵殊亲亲,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