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己来的学生年龄要更大些,大多都在考研或者考公的阶段。
何深还真的上去采访了几个人,毕竟这里的人似乎没什么伤痛的点,大家来这里都是抱着美好的期许。
得到的答复却出奇地一致,让何深都觉得有些诧异。
“我其实没那么信的,就是刚好来这边旅游顺路来拜拜。”
“这主要是图个心里安慰嘛。”
“孩子挺辛苦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就来拜拜,讨个好寓意。”
“我其实每个殿都拜了一遍,嘿嘿。”
他详细地记录下采访的内容,又跟着光头一起去了里面的殿,那里的神主要掌管疾病,据说他能保佑人百病不侵。
这里的场面看起来就要更触目惊心,信客大多看着憔悴,眼下的黑眼圈或者红肿到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昭示着来人的健康状况不佳。
还有的人已经步履蹒跚、身形消瘦,跪拜的姿势却远比刚刚看到的人更加虔诚,甚至磕头之后连自己起身都费劲了也依然如此。
来这里的人似乎大都生活拮据,大概是为了看病已经散尽家产,零星有那么几个穿着打扮都价格不菲的,但也得像其他来这里祈福的信众一样,排队磕头。
“这咱们也不好去采访吧?”光头戳了下何深,想了想又说:“感觉这是戳人家伤疤。”
何深点点头,感觉自己在这里看到的事形形色色的人,品到的却是生老病死,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们蹲在角落观察,听着来访者之间的对话,甚至还有病友相约来祈福的。
有保镖小心翼翼扶着脸色蜡黄的女人,她大约三十出头,眉眼间满是当权者的攻击性,哪怕是身形消瘦也掩盖不住。
“沈总,咱们下一站去云间观?”
她点点头:“可以。”
何深想了想之前做过的功课,出声提醒:“云间观大多是求事业,大家说灵山观求健康更灵些。”
中间被叫做沈总的女人一愣,脸上的凌厉稍微褪去了些,笑着朝他点点头:“谢谢。”
她却没走,只是往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又问:“你们看着不像是要来这里的,是来帮家人求?”
何深和光头确实看着非常健康,且不说光头壮得像能直接打死一只老虎,何深虽然不像他那么壮,但也面色红润,白皙的皮肤也隐隐透着光泽。
何深有些尴尬地挠了一下后脑勺,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纸笔握紧,摇摇头解释:“不是,我们只是大学生做大作业……”
沈总点了点头,自己抬头望着天感慨:“大学生啊,大学生好啊,正是青春阳光的时候。”
她说着又笑笑,叹了口气,自嘲般地笑笑:“千万要保重身体,别跟我似的。”
临走前,她掸了掸衣袖,留下一句:“有命赚钱,没命花钱了。”
何深和光头面面相觑,都有些唏嘘。
两人扭头,看着身后虔诚的人群,又看看正在赶赴下一个祈福场所的女人,默默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人在死亡和疾病面前不堪一击,大概能选择到这里来跪拜的人,都已经是无计可施,他们可能已经尝试过所有能尝试的治疗方案,又或许是很快就要上一场能决定生死的手术,又或者是需要器官维持生命却不断配型失败。
求神似乎是他们能选择的最后一个手段,这个手段的支出十分渺小,大概就是那么一点时间,虽然或许这几个小时对于临危的病人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他们甚至可能需要用到数十万的金额才可以勉强续命一天。
谢长安说的确实没错,人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养成了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求神的习惯。
第49章
“我们这个财神殿啊, 那可真是熙熙攘攘,都不用采访,就在那站俩小时, 拿着彩票过来刮的都不下二十个。”
“姻缘殿简直完蛋, 求大师解签都不用排队的。”李磊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几乎什么也没写的纸,叹了口气:“根本没几个人求姻缘的。”
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调研结果, 倒是舍长和方块脸格外的沉默,光头在他俩背上拍两下,问:“你俩怎么转性了?傻站着干什么呢?”
方块脸张了张嘴, 最后只是叹一口气:“唉……”
舍长也跟着叹口气,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往生殿很惨, 我们根本不敢上去采访, 倒是被一个老奶奶拉住, 讲了讲她去世的儿子的事情。”
“说她今年快八十了,儿子差几天五十岁的时候没了,是猝死, 加班累的,在公司住了十几天,下班之后说和同事一起吃个饭就倒了, 再也没站起来。”
方块脸吸了吸鼻子, 看着快哭了, 说:“奶奶也挺可怜的,估计平时也没有个能说话的人,拉着我俩说了好几遍,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又说儿子身体很好的,很壮实一个小伙, 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退伍了干的也不是体力活,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啊……”何深张了张嘴,却也明白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的话都十分苍白,于是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这还不止一个,有的是还很年轻的父母,替自己夭折的孩子求个好转世,有的是已经年迈的长辈,替自己的孩子求个好来生,也有替自己去世的丈夫求的,有为自己父母求的……”
舍长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下眼睛,深深地叹口气,边摇头边说:“太沉重了,真的太沉重了,我光是看那么两个小时都不太受得了,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何深也跟着有点沉默,他想到了大叔和他去世的女儿,他也确实是没办法接受女儿去世的事实,同样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他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人到底是自愈能力很强的动物,只要能活下来总有办法从伤痛走出来,只是可能需要很长很长乃至一辈子的时间。
何深看看他俩,又问:“那求子殿呢?”
“唉,这个就很难评,我以为会来求子殿的应该都是恩爱而又没办法孕育生命的夫妻呢,完全没想到来的基本都不是夫妻。”
何深抢答:“最多的应该是中老年妇女。”
“你怎么知道?”舍长显得十分惊讶,他看了看何深,点点头:“确实是,而且她们也不是生不出孩子……”
“是儿子生不出孙子。”
“你怎么又知道?”
王倩和张曦对视一眼,显然也秒懂,她俩一摊手:“重男轻女的老太婆罢了,怕自家太子要断后呗。”
光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指着耀祖赶紧生个孙子给他继续做着光宗耀祖的春秋大梦呢。”
在场的其他男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能为了生个儿子搞这些封建迷信,不过非要生儿子本身也是封建的一部分哈。
“是……这样吗?”方块脸张了张嘴,挠了下后脑勺:“难怪我被骂了啊。”
其余几人一愣,异口同声:“你干啥了?”
“有个大妈求大师给她一张符,她说要拿回去烧符水给儿媳妇喝,我说那应该给你儿子喝,因为生男生女是你儿子决定的。”
方块脸一摊手:“然后她就追着我骂,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要骂一遍了。”
其余众人闻言都是哄堂大笑,把死亡带来的沉重稍微驱散了些。
他们中午一起去吃了火锅,大家一起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心得,又分配了一下下午的任务,为了保证舍长和方块脸不会再做噩梦,他们被分去了按理来讲应该最轻松的求姻缘的地方。
光头戳了戳何深,问他:“真是神奇哎,你有没有发现有的来这里听大师诵经的人看着居然条件不错。”
“为什么是居然?”何深问,他挠挠脸:“整天来这里听大师诵经的,肯定没什么事情做,如果这样还能支撑自己的生活,至少说明家底不错不是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再说了,这些人已经是在追求下一个层次的需求了,跟咱们这种需要解决温饱的还是不一样啊。”
李磊在背后幽幽道:“解决温饱的人不会花200找跑腿买38的小蛋糕。”
何深理直气壮:“谢长安紫外线过敏啊,他不能晒,那不找跑腿怎么办嘛。”
他们在庙里看到人和之前在道观里看到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非常相似,但还有一些不太一样的,非要说的话就是他们的眼神更加空,就像世间琐事再也没办法让他们忧心,大概是放下了一些东西,可这样的放下到底算不算好事,谁也说不清楚。
有的人在这里带发修行,大多是执念太深打击太大,来这里求个内心的平静,他们心中有无限苦楚,却说自己已经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