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孙启明举枪的手在剧烈抖动着。
“启明哥,我跟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其实吧,我这个人不太劝人活着,有的人活着太痛苦了,死了其实是解脱。而且死了也没啥的,删除记忆,重新投胎,从零开始。”吴执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陡然锋利,“但我说的这种情况针对于大多数好人,不适用于你这种情况。像你这种不干好事的小坏蛋,死了那就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放屁!闭嘴!你给我闭嘴!别说了!”孙启明狂躁地挥舞着手臂,枪口剧烈晃动,死死盯着天空,“会有人来接我的!会有的!”
正午的日头相当毒辣,吴执感觉自己要被晒冒油了。
吴执挥舞着手臂,跟彭队要水。
彭队反应极快,立刻将两瓶矿泉水贴着地面滚了过来。
吴执迅速捞起一瓶,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清凉感瞬间驱散了喉头的灼烧。
他借着喝水的掩护,极其隐蔽地朝着彭队方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喝过水,吴执摩挲一把额头的汗水,“启明哥,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那直升机,根本来不了,对吗?”
孙启明面色潮红,大口喘着粗气,可依然执拗得不肯喝水。
“其实你就是个小卡拉米。”吴执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身体也微微向他倾过去,“如果你戴罪立功,主动交代问题,根本判不了几年。到时候出来,想在春岚市也行,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也行。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做点小买卖,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底下,不好吗?”吴执目光灼灼,“那样的日子,难道不比你现在这样,像只臭虫一样躲在天台上,等着永远不会来的直升机,强上一万倍?”
孙启明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他垂着头,肩膀垮塌下去一点。紧握枪柄的手指,指节似乎也松动了半分。
吴执低头闻了闻自己的病号服,都有点嗖了,他叹了口气,“自首吧,启明哥。”吴执指指不远处的彭启明,“那个彭队长,是我好哥们,我帮你说说好话,咱们争取个宽大处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空旷的天台。
远处城市模糊的嗡鸣,裹挟着沉闷热浪的风声,以及孙启明自己粗重、紊乱、如同濒死般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好。”孙启明的喉咙深处,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字节。
吴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其实早已疲惫不堪。
手撑着滚烫的地面,刚要挣扎着站起来——
一声呼喊猝然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吴执看向声源位置,是彭队的方向,随后,吴执便看到他们满脸紧张地向这边跑过来。
吴执猛地回过头,视线所及,正好看到孙启明那具枯槁的身体,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大头朝下,翻越过天台边缘的惊悚景象!
来不及多想,完全是本能,吴执也朝着天台边缘猛扑出去!
身体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风声呼啸着灌入耳膜!
他手指堪堪擦过孙启明那条急速下坠的大腿外侧,死死抠住了孙启明的脚腕!
巨大的下坠力道传来,吴执半个身体瞬间被拽出了天台!
他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麻木右腿仿佛恢复了知觉,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
几乎是吴执抓住孙启明的同一秒,彭光复率先赶到,死死抓住了吴执右脚脚踝!
紧接着,第二名警察扑上,抓住了吴执的右脚!
第三名警察则扑在彭光复身上……
“拉住!!!”
“别松手!!!”
“往上拉!!!”
“啊——!”楼下街道上,无数目睹了这惊险一幕的游客爆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捂住了嘴,仰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坚持住!吴执!别松手!”彭光复嘶吼着,“快!一起用力!一!二!三!拉!”
彭光复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汗水沿着他的下巴滴落。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嘶吼和肌肉绷紧到极限的呻吟!一张张憋得通红的脸上,是拼尽一切的狰狞。
十几条手臂爆发出惊人合力,奋力向上拉扯!
吴执率先被拽了上来,紧接着是孙启明。
孙启明失去了意识,四肢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反应。
“快!扣上!抬下去!叫救护车!”彭光复吼道。
“呼……咳……咳咳咳……”吴执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疼,哪儿都疼,尤其是右腿,钻心地疼。
火辣辣的太阳灼烤着他汗湿的全身,他躺在地上,望着蓝得刺眼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惊魂甫定,劫后余生。
“命真硬啊,小伙子。”吴执脑海里浮现出今天彭队的话。
歇了好一会儿,吴执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他涣散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天台,忽然停住。
在不远处,靠近安全楼梯入口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楚淮。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拢过来,他就那么站着,逆着光,看不清具体表情。
“楚淮!我在这!”吴执挣扎着,用尽力气抬起酸痛得几乎抬不动的右臂,急切地、甚至是带着点委屈地朝那个方向挥舞。
然而,楚淮纹丝未动。
一阵恐慌袭上吴执的心头,楚淮一定看到了吧,自己才刚刚醒来,又差点……一定吓坏了。
挣扎着起身,只一步,吴执就又跌倒在地。
“呃啊!”
一股似曾相识的剧痛从右腿炸开,一股带着毁灭性的高压电流席卷全身!
他扭头看去。
透过右腿裤子的破损处,吴执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肿胀得发亮、泛着诡异青紫色的皮肉,和一种绝对违反常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角度!
第146章 ppt
静脉点滴管里的液体, 一滴,一滴,砸落得很慢。
吴执躺在病床上,右腿被打上了髓内钉, 用支架固定着。
麻醉剂的余威还未彻底散去, 吴执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 才艰难地对焦——楚淮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楚淮没有像以往那样看着他, 只是默默垂着眼,目光落在地面不知道哪个点上。
病房里安静得像一座荒山,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规律的“滴滴”声, 一下一下。
“宝儿……”吴执的喉咙嘶哑,“你……你终于来了。”他努力牵扯着僵硬的嘴角,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快过来让我看看……我想……想死你了。”
楚淮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但视线依旧钉在地面上,未曾抬起分毫。
“我……我听潘桃……和卢铭说了……”吴执只能用微弱的气音说话, “误会……太多误会了……你肯定……气坏了吧……”他贪婪地捕捉着楚淮的轮廓,“快抬头让我看看……瘦了……”
楚淮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曾经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的眼眸, 此刻却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湖面, 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失望都寻觅不见, 只有一种令人心慌的疲惫和疏离。
那目光落在吴执身上,却又像穿透了他,投向某个虚无的尽头。
看着楚淮没精神的样子, 和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吴执的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错了……”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宝儿……我真错了……”他抬起那只没被针头束缚的右手,颤抖着伸向楚淮的方向。
“唰啦——!”椅子腿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
楚淮猛地向后拉开了距离,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你看我……都……都这样了……”吴执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巨大的沮丧和被拒的恐慌让他语无伦次,“你先别……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吧……你问……你问,我都能解释……”
“你今天怎么去的现场?”
楚淮的声音终于响起,但……就跟例行公事一样。
“打……打车去的。”
楚淮挑起眉梢,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这样的表情让吴执害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不…不是,那个……我……我脑子有点不清晰……你问的是啥意思?”
“行。”楚淮轻轻颔首,“是我不严谨了。我重问——”他顿了顿,“谁告诉你拖拉机厂的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