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去医院。”
好像是该去了。
但是去了怎么和医生描述?
“你想晕倒在办公区,被人围观,猜测,最后抬着出去?”
不想。
那样更丢人。
何序摔进裴挽棠怀里时下意识抓在她腰侧的手抓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阻塞的肺里像是遇到了鹭洲最严重的雾霾。她张了张口,声音都是沙的:“好。”
裴挽棠听到这个字,紧绷到十秒就仿佛是她耐心的全部极限,在何序迟迟不进来时直接过来开门的神经终于松动一瞬,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掏出来装进何序口袋,低声说:“去车上等我。”
何序:“好。”
裴挽棠:“有人问,就说晚上陪我应酬。”
哦。
这样就好解释早退了。
何序抬头看着裴挽棠。
其实看不清楚,她像站在雾里,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模糊的视线也在模糊何序脑子里冰冷漆黑的记忆,她忽然觉得这个人好贴心啊。
难怪会喜欢她了。
她好起来好好啊。
她不好了……
何序看着裴挽棠突然清晰的脸,干涩肿胀的喉咙忽然疼得难以忍受,她迅速垂眼避开裴挽棠的视线,说:“好。”
说完立刻离开裴挽棠办公室,收拾东西下楼。
她前脚上车,裴挽棠后脚开门。
裴挽棠的动作很快,踩刹车启动,确认后视镜,拉好安全带之后,再次伸手过来摸何序额头。
这次手朝里,拢着何序的额头,比办公室被指骨抵着的感觉柔软得多。她一开口,声音也好像是轻的:“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到医院。”
何序靠着座椅,刚刚清醒的脑子顿了顿,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裴挽棠,路上有没有不舒服地拧动身体或者咳嗽,车子在医院停车场熄火了,她才猛地抖了一下,去解安全带。
手伸到一半,身侧的车门被拉开。
裴挽棠倾身进来,快她一步去按安全带锁扣。
何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某一瞬她觉得裴挽棠的动作有些刻意。
刻意把身体压得很低,刻意离得她很近,刻意在明明可以保持距离的情况下,侧脸挨着她的鼻子。
何序无意识往后缩了缩,听到裴挽棠说:“下车。”
何序扶了一下座椅下来。
九月底的鹭洲已经很冷了,何序现在又在发烧,她甫一从车里出来就被傍晚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没等适应,下巴忽地被手指向上抵了一下。
裴挽棠站在何序对面,微微偏头,往她耳朵上挂口罩。挂好了稍稍弓肩,低着头,帮何序把外套拉链卡上,一直拉到头,再用手指勾着,说:“低头。”
何序脑子里是一锅熬稠了的粥,没有办法思考,裴挽棠让她低头她就低头。
下巴被兜进衣领里。
裴挽棠往她头上扣了一顶帽子。
帽檐很大,何序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肯定很像大明星躲狗仔。
她旁边真正的大明星却只是草草戴了一只口罩,就拉起她朝急诊走。
医生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何序过去之后完全没等,单子一开直接化验检查。
两个小时后,医生看着化验单说:“病毒性肺炎,还是初期,建议……”
“我不住院。”何序忽然说,不是因为那种事发烧她也不想住院,在这里没有隐私,她身上的痕迹迟早会被人发现。
医生听到何序的话一愣,抬头看向裴挽棠。
裴挽棠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来一身低压,她垂视着低头咳嗽的何序,眼里没有半分温度,医生以为她下一秒就冷冰冰地说“不”。
结果下一秒,她手搭上何序头,揉了揉,说:不住。 ”
何序:“……”
医生:“……”
诊室里静了起码五秒,被何序一声夹着“呼噜声”的咳嗽打断。
医生收回视线说:“那我先给你开点药吃着,后续有任何不对,马上来医院。”
何序的注意力还在头顶轻柔的手掌上,反应很慢,闻言她眨了眨眼睛,过一会儿才说:“谢谢。”
医生打印好单子递出去:“每种药的用量严格按照处方。”
何序点点头,伸手去接。
被裴挽棠快一步拿走:“除了按处方吃药,还有没有其他注意事项?”
医生:“保证充分的休息,大量喝水,密切观察体温和症状变化,一旦出现呼吸困难的迹象立刻带患者过来就医。”
裴挽棠“嗯”了声,道谢,随后攥着何序的胳膊扶她起来。
何序的状态正在急速变差,起来之后站不稳,脚下踉跄一步,跌靠在裴挽棠身上。
裴挽棠接住何序之后,顺势把她头扶在自己颈边。
医生看到这幕皱了皱眉,说:“病毒性肺炎有很强的传染性,家属尽量避免直接接触病人。”
何序听到这话怔愣地靠了一秒,手撑着裴挽棠的腰,想和她拉开距离。
裴挽棠还扶在何序的头上手下移搂住脊背,声音不高:“别乱动。”
何序定住。
出来之后,裴挽棠让何序原地坐着等,她去取药。
取完药,两人马不停蹄回家。
当晚,何序的情况就迅速恶化,进入急性期,她难受地一直哭,缩在床上不喝水,不吃药,谁说去医院就跟谁闹。
裴挽棠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打电话给霍姿。
霍姿连夜把治疗病毒性肺炎的医生和全套医疗设备搬进了裴挽棠和何序的卧室,她的情况被严格监控起来。
转眼三天过去。
凌晨两点,裴挽棠对付了几口饭,躺在何序旁边休息。
何序一开始浑浑噩噩的,喂什么吐什么,一醒就哭。
医生、护士拿她没办法,只能去找胡代。
结果没等胡代出声,裴挽棠已经进了卧室,口罩被何序撒气的时候打掉,她索性就不戴了,每天什么防护没有,一边工作一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何序,后来直接像现在这样睡在她旁边。
这么近的距离,还是长时间待在一起,不被传染就怪了。
但裴挽棠就是没有一点要把何序假手他人的意思,所有事情一律包办。她向来体面,三天的连轴转下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得疲惫。
很快又是两天。
胡代送饭进来的时候,裴挽棠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她犹豫了一会儿,侧步挡住只把头发吹到半干就因为听到何序咳嗽,急匆匆跑出来的裴挽棠。
裴挽棠脸上的疲惫和急迫一沉,冷得瘆人。
胡代:“小姐,您去隔壁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照顾何小姐。”
裴挽棠:“让开。”
胡代:“您的身体状况不好,再这么熬下去,何小姐没好,您先病倒了。”
裴挽棠眼神冰冷,一字一顿:“我说,让开。”
胡代不动,她已经忍耐五天了,今晚就是天王老子来,她也不能在放着裴挽棠不管。
何序在不远处的床上咳得撕心裂肺。
裴挽棠身上的低压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是不再控制的暴戾:“胡代,我记你照顾过我妈,不想和你动手,你别逼我。”
胡代:“就是因为从年轻时候就开始照顾你妈,你出生了又一路照顾你,亲眼看着你长大,再看到你出事,阿挽,你心疼何小姐,我也心疼你啊。你真要出点什么事,让我怎么和你妈交代?”
裴挽棠:“不用你交代。”
胡代:“那你去交代!现在就去告诉你妈,你不眠不休不顾病毒传染,要把自己耗死在这儿!你听听她怎么想怎么说!去,现在就去!”
裴挽棠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胡代发脾气,她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今天突然疾言厉色起来,裴挽棠有很长一段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上的暴戾在胡代强压火气的目光中渐渐消失。
何序一哭,她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
胡代立刻后退挡住她,态度坚决。
房间里死气沉沉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对峙打破。
裴挽棠俯视着胡代,半晌,紧绷的肩膀像是高楼坍塌一样忽然失去支撑,她整个人弓着,嘶哑的声音不比何序痛苦的咳嗽好听多少。
“胡代,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
胡代怔住,第一时间听出了裴挽棠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小姐……”
“你心里清楚,我只能将错就错不是吗?”
“……”
“我没有断尾求生的资本,也没有重头再来的力气,我只有她,这辈子,只有她。”
胡代泪落下来。
裴挽棠没再说话,也没有把弓下去的脊背直起来,就那样绕过胡代坐到床边给何序拍咳嗽,哄她吃药。她嫌苦,哭得很厉害,一直抗拒着要往出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