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翻到电视柜左边的抽屉,何序动作一顿,看见了方偲的手机、一个她没见过的平板和一封写着她名字的信。
何序原地坐下,看着里面的东西一动不动。
她现在很怕回忆,好和坏总是紧紧交织在一起,让她分不清也拆不开,好打败坏的时候她没有多高兴,坏胜过好的时候她心痛难当。
横竖都是负面的,她就不是很想回忆,也不想知道。
偏偏中秋才刚过去,晓洁送来的月饼就在桌上。
她刚吃了一口,很甜。
何序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手指逐一抹过,先拿起了方偲的手机。
她想姐姐了。
姐姐手机屏保就是她们的合照,拍在她考上大学的那天。
何序找来充电器,等了五六分钟才成功开机。
照片还在。
何序把方偲周围的应用图标逐一挪开,摸了摸她的脸。
“对不起。”
我食言了。
你来家里那天,我答应妈妈以后不会离你太远,后来她一走,我也走了。我想挣钱救你最后却没见到你,你却坚信我会回来,会给你买很大的房子。
你辛苦了呀,为来我们家陪我,一辛苦那么多年。
何序还是爱她。
即使她没有换掉阀门,也还是爱她。
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她是杀人凶手,唯她不行。
她是姐姐,总说自己长得普通,学习普通,人生普通,但给她买过转起来像开花的裙子、闻起来像阳光洒在身上的擦脸油和吃起来像打翻糖罐的蛋糕的,最好的姐姐。
何序把手机拿到阳台上,给方偲看满满一阳台的花。
看完了打开录音,想删除那条伤过和西姐心的录音——她也是她心里同等重要的人。
“……”
录音比何序记得的多了三条。
而且录音时间是方偲过世以后——2023年2月14日一条,24年这天一条,今年25年,2月14日上午十点十三分录了最后一条。
是谁录的?
何序脑子里笃定且迅速地闪过一个名字:裴挽棠。
她抖着手指点开23年那条录音时,也的确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最近喜欢蹲在后院,用玉兰芽鳞拼猫,拼得很可爱,但没有她可爱。她还没有喜欢我。”
24年,“她想要一条河,胡代替我答应了,我带她出去躲躲寒,等鹭洲的冬天结束了再回来,回来的时候河就有了。她还是不喜欢我。”
25年,“她说她喜欢吃鱼但要没刺的那种那天,我站在厨房挑了半个小时,后来一直挑,我以为她会慢慢喜欢上我,但是没有。她还会不会喜欢我?”
这些录音像是一种对抗,对抗同一个界面里,那条让裴挽棠不安的录音——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种人。我只是想要她的钱——告诉她,她今年依然在我身边;
也像是在转达,转达东港的人,你们在意的人现在生活不错;
她又很无助,很迷茫,连让她极度不安的方偲都想来问一声:她还会不会喜欢我?
她的情绪、态度、立场一年年转变,到最后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她想带回来东港的何序则一年年,全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带过来的平板里也都是她开心的样子,涵盖过去完整的三年,有时候在卧室,有时候在河边,有时候在公司……
没人知道这些视频她是什么时候拍的。
拍的时候,她好像一直在试图告诉东港的人:
她没有变坏;
她过得很好;
她不是不想回来,是新生活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用三年一百零六条视频把旧桥拉向田野里的坟墓,让她毫不费力地走到妈妈和姐姐面前,跪着也把头昂起,问心无愧地告诉她们——
我没有变坏;
我过得很好。
“我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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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也是把昨天的字数补上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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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七酒老师新文《凉薄前任非要同居后》超香超拉扯,看过的已迷糊,没看的莫要错过。腹黑小警察vs凉薄大律师,插叙,这配置你们就品,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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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我想你们。”
何序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听见。
听不见她也突然有了脸来和她们见面——起初跪着;纸烧了,纸灰埋了,盘腿坐在地上闲聊一样,一边翻看平板里的视频,一边回忆自己当时在干什么,絮絮叨叨地她们说点什么,一边猜测裴挽棠当时站在哪里,以什么角度拍她,一边想,她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心情如何。
不会好。
那三年她什么都不记得,等起来就不觉得焦灼煎熬;裴挽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爱,什么都想要,日复一日地盼望着,然后日复一日地失望。
她的反复无常,她的冷言冷语。
她困着她的时候,也画了一个圈,把自己死死地囚禁在那里面。
“小姐,”胡代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 “何小姐睡着了。”
何序抹干净屏幕上的水渍,看着窝在躺椅上的自己,镜头拉近,手持镜头的人一步步走到她旁边,蹲下来,镜头里的画面翻转,移动,变成后院油绿的草、火红的花和清澈的河。何序把平板拿起来,耳朵凑近扬声器——
“嘘嘘,情人节快乐。”
然后有呼吸交错碰撞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粘湿的皮肉轻触又分离,她受不了在哼,她受不了在喘,她们在2025年2月的中间接吻。
只是听声音,她就好像能构建出那个气息交融,身体发热,血色一点一点从脖子漫上脸、耳,在眼睛里堆砌情绪,滋生谷欠望的胶着画面。
滚烫而渴望。
深入地汲取,抽离时不舍。
急促与舒缓。
压抑地口耑息,模糊地低口今。
早上,她在问“敌对”的人,“她还会不会喜欢我”;下午,她一个人完成了两个人的热吻。
她那时候绝望吗?
还是马蹄踏向她的爱情时更天崩地裂?
或者那一把火,把她也烧得体无完肤?
何序趴在腿上哭到抽噎、倒气,揪扯耳鸣不止的耳朵,用力拍它,打它。
一直在桥上守着的邻居阿姨看到这幕,心疼地一拍大腿,急忙从桥上下来,把何序搂到怀里。
“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好了。”
她以为何序这样是在怪自己一晃三年,对家里人不闻不问。
她有。
现在更难过的是她明明有能力改变一直以来的生存条件,却从来没有想过和上午那巴掌一样,用尽全力打出去,让所有人都听到响。
那声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时刻提醒他们,何家的三个女人谁都不能非议欺负。
那说不定她就是站在阳光下面长大,自信骄傲、敢作敢当,而不是躲在阴影里,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要,把一份爱情里的九十九步全都丢给喜欢的人去走。
她不健康。
她比别人少一条腿。
她的心脏被装满榴莲的厢式货车压碎了一大半。
她走一段路要用别人两倍、三倍,甚至四五倍的力气,走起来依然辛苦。
现在就剩下一步了,就一步……
她还是没有办法主动跨过去,跟她讲,你不要怕啊,我也喜欢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你,想和你过年,很不舍得地把你给我买的蛋糕含在嘴里,都要辞职了决定以后不再见了也要记你一辈子,我可喜欢你了。
我可喜欢你。
何序翻身趴在邻居怀里,抓着她的衣服嚎啕大哭。
就是这时候她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越想好,耳鸣越在张牙舞爪。
邻居阿姨不停拍着何序的脊背,一时间也泣不成声。她胡乱抹了抹,把何序抱过来安慰:“嘘嘘,不要自责,这些年你虽然不在,但你妈你姐没有被落下,那位裴小姐每年清明中元都会过来扫墓,你妈和你姐的忌日她也都记得,没一次落下。我记得是去年清明吧——”
邻居阿姨叹了声,回想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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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挽棠天没完全亮就从家里出发,先去祭拜了庄煊,然后往东港赶。到的时候,东港正直大雨,一同过来墓地的邻居阿姨看出来她行动不便,急忙说:“你就别下去了,纸我烧也一样,大家几十年的邻居,这点事做得来。”
“不用了,”裴挽棠避开邻居阿姨伸过来的手,朝楼梯口走,“我有几句话带给她们。”
邻居阿姨只好作罢,心惊肉跳地跟在后面看着裴挽棠抓住护栏往下走。
河堤的楼梯又陡又窄,正常人晴天走都费劲儿,何况裴挽棠在雨天爬。
几乎是刚下去,她就滑了一下,摔在泥水里。
——在种的田里一下雨,翻松的土和和稀泥没什么区别,鸟踩上去都要陷进去半条腿,何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