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胡代:“好的小姐。”
  电话挂断,胡代拿起桌上的另一部手机,发了个“。”过去。
  5,4,3,2,1。
  导航栏的wifi图标消失,对话框更新:【停机了。 】
  胡代锁屏手机,洗了手继续做完饭。
  ————
  除了监控何序的手机,庄和西还控制但又不完全限制她的活动范围。
  “鹭洲之内随便她想去哪儿,鹭洲之外不准踏出去一步。”
  “好的小姐。”
  所以何序一说下楼,胡代直接应“好”。
  胡代拿着钥匙过来开门。
  何序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就站在门口等着。
  胡代不动声色地打量何序几秒,发现她瘦了很多——眼神暗淡、头发无光,整个人灰蒙蒙的,除了眼眶上沾着一点红,身上再无其他任何一点明亮颜色,和她第一次在医院看到的那个何序基本判若两人。
  胡代收回视线,微微欠身:“何小姐,您请。”
  何序立刻从卧室里跑出来,朝门口奔。
  胡代紧随其后,在何序弯腰去取鞋的时候快一步蹲下,接过她的动作:“以后这种小事由我代劳,不必何小姐您亲自动手。”
  何序神情恍惚地望着摆在脚边的鞋子,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
  玄关陷入安静。
  胡代等了一会儿不见何序有动作,抬头看向她:“何小姐?”
  何序匆忙回神,穿了鞋往出走。她竭力按捺着急躁,还是忍不住把电梯的下行按钮一连按了三四次。
  胡代视线扫过去一道,目不斜视地站在何序斜后方陪她等电梯。
  下楼之后,胡代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何序后面,何序走快她走快,何序走慢她也走慢,何序完全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身体里焦躁感越来越重。
  经过那条有流浪猫的小路,何序脑子里先出现的先是除夕夜的大雨和撑着伞走在雨里的模糊身影。
  一闪而过。
  何序攥了攥双手,冷静地转身对胡代说:“我记得这里有一只流浪猫,您能不能帮我买根烤肠过来?我想喂它。”
  胡代说:“以后有什么需求,您直接吩咐就是了,不用问我的意见。另外,您是主人,我是下人,您称呼我'你'更合适。”
  何序从来没享受过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高级待遇,她因为不适应显得略微局促:“有劳你了。”
  胡代:“分内的事,您客气了。”
  “买烤肠的地点,您有要求吗?”胡代问。
  何序本来想说门口的便利店,话到嘴边顿了顿,说:“东边第二个路口。”
  胡代:“好的。那个地方来回需要至少二十分钟,您先找个阴凉地方休息,或者直接上楼等。我尽快买回来。”
  何序脱口道:“不用着急!”说完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舔了一下唇缝,找补,“猫还不知道在哪里,我得四处找找。”
  胡代:“好的,这个时间温度还没有降下去,您注意防晒。”
  胡代变魔术似的变出来把遮阳伞,撑开递给何序。
  何序抬手接住:“谢谢。”
  胡代:“不客气。”
  胡代转身走了。
  何序一直站在原地看她,确定她拐过弯消失那秒,何序收了伞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她以前没卖过首饰,不知道行情,进来店里之后,她有些心虚地把项链递过去说:“这个能卖多少钱?”
  第47章
  接待何序的是个二十六七,态度热情的年轻女孩儿,她戴着白手套将项链接过来放进首饰盘里,耐心解释:“珠宝交易一般需要专业的鉴定师先进行鉴定,之后评估师估价,不会马上就给您答复。”
  何序:“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女孩儿看清项链那秒眼底闪过震惊,只很短一瞬, 她迅速恢复如常:“您稍等, 我马上拿给师傅看货。”
  何序:“麻烦你了。”
  女孩儿端托盘的手都在抖,面上热情不减:“您先坐着喝口水。”
  女孩儿很快带着项链离开。
  何序身体里的焦躁感被空调吹下去之后渐渐感觉到冷,她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搓搓泛青的手背,站在展示柜前一动不动。
  她的脑子倒是很满, 想的全都是现在不该想的东西——印象里, 除了日常那些蛋糕啊、饮料啊, 庄和西统共送过她两样东西, 一条在游乐场买的手链,一条情人节扔在手边项链。
  手链已经断了,她之前想着修,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等项链也一卖掉……
  她和庄和西之间就彻底完了吧。
  毕竟是满口谎言的骗子,现在又一次为了钱, 把自己变得凉薄又无情。
  这回她的良心应该不止是变质那么简单吧。
  全坏掉了。
  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迅速枯萎、死亡。
  好痛苦的死亡。
  血被抽干了一样,浑身都是冷的。
  心脏里有刀子在搅, 她清清楚楚听见了血肉模糊的声音。
  然后第二次知道:心碎原来有声音。
  第一次是2020年6月那个早上, 邻居阿姨打来电话,告诉她家里出事了,妈妈没了。
  那次很快,只是短促地“轰隆”一声,她整个人就被砸到了地底;
  这次慢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
  何序空白地望着展示柜,眨眼那个瞬间,眼泪“啪”的一声掉在上面。
  透明玻璃载着水,竟然有彩虹出现。
  何序愣住。
  短到滞顿意识无法捕捉的半秒过去之后,她抓了一下胸前的衣服,惊慌失措地朝项链被带走的方向狂奔。
  奔到一半,带走项链的女孩儿跟在一个神色严肃的中年女人身后出来。
  女人走得很快,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何序面前。
  何序耳道响过一道轰鸣,身体里所有的迫切、惊慌都因脚下戛然而止的步子消失殆尽。她全程空白地跟着走路,机械落座,听到女人问:“项链是您本人的吗?”
  何序发虚的视线拢了拢,对上对坐一身专业的女人:“……是。”
  女人:“您打算怎么放?”
  何序:“?”
  女人说:“拍卖、私洽、典当等。”
  何序:“哪种拿钱快?”
  女人:“典当,最快十分钟。”
  何序不假思索:“典当。”
  女人应了声,俯身将茶水推到何序面前:“这件您看给多少合适?”
  何序不知道,她对珠宝一窍不通。回想庄和西化妆间里那些动辄百万的首饰和她把这条项链扔给自己时的态度,何序放在腿上无意识攥住,说:“十万……行吗?”
  话落那秒,女人掩在镜片后面的目光明显动了。
  何序心里一紧,立刻改口:“五万。”
  女人说:“按您第一次的报价,十万。现在就办手续?”
  何序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十万啊。
  她真的没想到庄和西会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就这么卖了,以后怎么面对她呢?
  ……要不,跑吧。
  反正已经出来了。
  趁机跑去一个远离鹭洲的地方,以后只在每年的9月27号替“猫的星期八”来看她一眼,远远地和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对,跑。
  何序快速道:“现在办。”
  女人起身:“您这边请。”
  女人在珠宝交易方面似乎很有经验,不过六七分钟就将一切处理好,提醒何序:“您现在可以查账户余额了。”
  何序小心翼翼地把各类票据、材料折好放进口袋,拿出手机连店里的wifi。
  钱已经到账了。
  何序立刻一分不剩地全都转给邻居阿姨,备注“给老李家的丧葬费”。
  这两年,她还的每一笔钱基本都这么记账——没有总数,只有有备无患的支出记录。
  她不敢算账,怕数字太小,心里着急;怕数字明明已经很大了,却还是离“还清”这两个字遥遥无期,人会迷茫。
  总迷茫着,她迟早撑不住。
  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也没有朋友,一路走着只靠一口气支撑,一点也不敢松。
  何序道了谢,蹭着店里的网给手机充值缴费,然后快步往出走。
  外面又下雨了。
  鹭洲的夏天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也一样,几天前还和西姐长和西姐短,转头就把手里和她有关的最后一样东西卖了。
  真狠心呀。
  嘘嘘,嘘嘘。
  这样的你,还回得去东港吗?还配妈妈原谅你一点点吗?
  何序只是一个低头的动作,站在店门口泪流满面。
  女孩儿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递给她一把伞:“这是店里免费送给客人的。”
  何序偏头看了一眼,像是听不见认不出一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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